雨水顺着咖啡馆的玻璃窗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江锦祎盯着桌上冷掉的拿铁,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手机屏幕亮起,是秦宴发来的定位——他们老家的中学操场。
[在这拍外景,突然想回去看看] 消息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江锦祎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出版社的稿子已经校对完毕。她回复:[等我,二十分钟到]
走出咖啡馆时,雨已经小了,只剩零星雨滴漂浮在空气中。江锦祎没打伞,任凭细雨打湿她的发梢。中学离咖啡馆只有两个街区,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小时候和秦宴一起上学,高中时等他打完篮球,大学寒暑假相约回母校看望老师。
校园静悄悄的,周末没有学生。江锦祎径直走向最西侧的教学楼,熟练地找到那个锈迹斑斑的铁门——通往天台的秘密通道。铁门虚掩着,锁早就坏了,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天台上的景象让她驻足。秦宴背对着她站在围栏边,红发被风吹得凌乱,黑色风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双手插兜,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背影看起来比银幕上单薄许多。
"秦宴哥。"江锦祎轻声呼唤。
秦宴转身,脸上瞬间绽放出她熟悉的笑容:"书呆子!"他小跑过来,风衣像翅膀一样张开,"淋雨来的?头发都湿了。"
"毛毛雨而已。"江锦祎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到秦宴脸上,引得他夸张地哇哇大叫。
他们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天台角落,那里有个用粉笔画出来的小方格,是当年秦宴的"专属座位"。岁月侵蚀了大部分痕迹,但还能隐约看出边框。
"怎么突然想回来?"江锦祎问。
秦宴从风衣口袋掏出两罐啤酒,递给她一罐:"明天要飞洛杉矶补拍镜头,可能得去一个月。"他拉开拉环,泡沫涌出来沾在手指上,"走之前想来看看。"
江锦祎注意到他用的是"看"而不是"回忆"。她小口啜饮啤酒,目光扫过天台——这里承载了太多记忆:高考前她在这里为父母离婚哭泣,大学假期他们在这里喝酒看星星,毕业后她在这里向秦宴倾诉工作烦恼...
"新工作还顺心吗?"秦宴问,眼睛却看着远处操场。几个初中生在雨中踢足球,欢呼声隐隐传来。
"就那样吧。"江锦祎叹气,"主编总让我改稿子,说我的情感描写不够细腻。"
秦宴轻笑:"你应该让他看看《蝴蝶》的差评,有人说'情感泛滥得像青春期日记'。"
"那不一样!"江锦祎捶他肩膀,"你写的是小说,我编的是教材。"
"好好好,江大学者。"秦宴举手投降,突然正色道,"说真的,如果你不开心,就换工作。人生苦短,别勉强自己。"
江锦祎怔了怔。秦宴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他永远是玩世不恭的,带着点痞气的。但此刻,他的眼神认真得让她心慌。
"我没事。"她转移话题,"你这次去洛杉矶...危险吗?"
"补几个镜头而已。"秦宴仰头喝完啤酒,捏扁罐子,"就是得坐小飞机去山里取景,信号可能不好。"
一只蓝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停在秦宴的膝盖上。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蝴蝶翅膀上的蓝色在灰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鲜艳,像一小块坠落的天空。
"真稀奇,这种天气还有蝴蝶。"江锦祎小声说,生怕惊走它。
秦宴一动不动,目光柔软下来:"可能是来告别的。"
"告别?"
"如果我死了,"秦宴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在讲一个笑话,"希望变成蝴蝶回来看你。"
江锦祎心头猛地一颤:"胡说什么!"
"开玩笑的。"秦宴咧嘴一笑,蝴蝶被惊飞,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弧线,"不过说真的,要是我哪天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不会。"江锦祎故意板着脸,"谁会想一个整天欺负我的红毛猴子。"
秦宴大笑,笑声在天台上回荡。笑完,他认真地看着江锦祎:"那就好。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哪怕没有我。"
雨又下大了,他们不得不躲到天台唯一有遮挡的水箱后面。空间狭小,两人肩膀紧贴,江锦祎能闻到秦宴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吗?"秦宴问。
"高一那次?你非说能看到流星雨,结果等到半夜只看到教导主任查寝的手电光。"
"你当时吓得直接趴我身上了。"
"是你拽我躲下去的!"
两人笑作一团,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笑着笑着,秦宴突然安静下来,目光落在江锦祎脸上,温柔得让她心跳加速。
"祎祎,"他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之间有些话一直没机会说,你会怪我吗?"
江锦祎握紧啤酒罐,铝皮凹陷发出轻微的咔响:"什么话?"
秦宴看了她很久,最终摇摇头:"没什么。走吧,雨小了,我请你吃校门口那家关东煮,看看老板还认不认得我们。"
离开天台前,秦宴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蓝色方格,眼神复杂得江锦祎读不懂。
关东煮小店还在,老板一眼认出了他们:"哟,这不是当年的捣蛋二人组吗?一个成了大明星,一个成了大编辑!"
他们坐在曾经常坐的角落,点了和以前一样的组合——江锦祎爱吃的萝卜,秦宴喜欢的牛筋丸。热气腾腾中,秦宴说起拍《蝴蝶》时的趣事,江锦祎吐槽出版社的奇葩作者,两人默契地避开了天台上的古怪氛围。
分别时,秦宴突然拉住江锦祎的手腕:"下周三是你生日,我可能赶不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提前送你。"
盒子里是一枚蓝蝴蝶胸针,翅膀上缀满细小的蓝宝石,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这太贵重了!"江锦祎惊呼。
"道具而已。"秦宴满不在乎地摆手,"拍戏用的仿制品,不值钱。看你喜欢《蝴蝶》那本书,就...留个纪念。"
江锦祎小心地别在衣领上,蝴蝶翅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栩栩如生。
"谢谢,很漂亮。"
秦宴盯着胸针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拥抱她,力道大得让她肋骨发疼。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三秒,却让江锦祎记了很多年。
"照顾好自己。"秦宴松开手,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转身融入夜色中,红发像团渐渐熄灭的火。
江锦祎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胸针,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她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一周后,江锦祎在办公室校稿时,电脑突然弹出一条突发新闻:《洛杉矶飞往北京航班失联,乘客名单公布》。她随手点开,却在看到"秦宴"两个字时,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办公室的嘈杂声瞬间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同事问她怎么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手指机械地掏出手机,拨通秦宛的电话,对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一定是弄错了..."江锦祎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像从水下传来,"他明明说下周就回来..."
下班高峰期,江锦祎站在公交站台,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胸前的蓝蝴蝶胸针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她盯着手机里和秦宴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上面显示他登机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祎祎,如果哪天我不在了,记得看看《蝴蝶》的最后一章。我修改了一些内容。还有...床底下那个黑箱子,密码是你的生日。]
当时她以为又是他的恶作剧,只回了个"无聊"的表情包。
公交车来了又走,江锦祎站在原地,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手机不断震动,秦宛、出版社同事、甚至多年未联系的中学老师都在找她。但她只是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意识到天台上的对话、突如其来的礼物、那个用力的拥抱...全都是告别。
"秦宴..."她轻声呼唤,声音破碎在雨声中。
一只蓝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她握着手机的手上。江锦祎屏住呼吸,看着蝴蝶翅膀缓缓开合,像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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