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明白

秦家别墅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江锦祎站在秦宴房间门口，手指悬在门把上方，迟迟不敢推开。距离飞机失事已经过去一周，搜救队宣布放弃寻找幸存者，但遗体尚未找到。

"进去吧。"秦宛在她身后轻声说，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他一定希望是你第一个看到。"

江锦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房间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床铺整齐，书桌上散落着几本剧本和小说，衣柜门半开着，露出几件熟悉的衣服。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束中缓缓浮动，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床底下有个带密码锁的箱子。"秦宛靠在门框上，声音沙哑，"爸妈试了几个密码都打不开，我觉得...可能是你的生日。"

江锦祎膝盖一软，不得不扶住书桌才没倒下。秦宴最后那条短信浮现在脑海中：[床底下那个黑箱子，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慢慢跪在床边，俯身看向床底。果然，一个黑色金属箱静静躺在那里，上面落满灰尘。江锦祎小心翼翼地把它拖出来，箱子比想象中沉，金属表面冰凉。

"要我留下吗？"秦宛问。

江锦祎摇摇头。

秦宛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里只剩下江锦祎和那个神秘的箱子。她颤抖着输入自己的生日——"0923"，锁应声而开。

掀开箱盖的瞬间，江锦祎的呼吸停滞了。

最上面是一本相册，封面用记号笔写着"我的祎祎"。翻开第一页，是她初中毕业典礼的照片，扎着马尾的少女站在领奖台上，笑容青涩。照片旁边贴着一张纸条："今天祎祎拿了作文比赛一等奖，笑起来有酒窝，可爱死了。"

往后翻，每一页都是她——高中开学典礼、运动会上奔跑、图书馆看书...有些照片她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最新的一张是她上个月在出版社楼下咖啡厅看书的侧影，备注写着："祎祎换了新眼镜，金边比黑边更适合她。"

相册下面是几个小盒子，分别标着"初中"、"高中"、"大学"。江锦祎打开"高中"那个，里面赫然是她当年丢过的发绳、用剩的橡皮、甚至是被她随手扔掉的草稿纸...每样东西都保存完好，旁边附有便签说明日期和来历。

"2012年3月15日，祎祎借给我的橡皮，说不用还了。"

"2013年6月7日，高考前最后一节课，祎祎传给我的纸条，上面画了加油的小人。"

"2014年9月1日，大学报到日，祎祎的宿舍钥匙扣，她换新的了。"

江锦祎的视线模糊了，泪水砸在那些小物件上。她从未想过，自己随手丢弃的东西，会被某人如此珍重地收藏。

箱子左侧是一沓装订整齐的笔记本，每本封面都标着年份，从2008年到2025年。江锦祎抽出最早的那本，翻开第一页：

"2008年9月1日，晴。今天转学第一天，班上有个叫江锦祎的女生，眼睛像狐狸一样漂亮。她借我橡皮时碰到了我的手，好软。"

字迹稚嫩却工整，与秦宴后来龙飞凤舞的笔迹大相径庭。江锦祎一页页翻过去，发现这是秦宴的日记，而几乎每一篇都提到了她。

"2009年4月3日，祎祎今天穿蓝色裙子，像矢车菊成精了。"

"2010年6月20日，帮祎祎补习数学，她听懂时会咬铅笔，可爱。"

"2011年9月15日，下雨天，祎祎忘带伞，我把伞给她后自己淋雨回家，值。"

"2012年12月24日，偷偷把礼物放在祎祎家门口，看她惊喜的样子，比收到什么礼物都开心。"

日记在大学时期变得更加详细，几乎记录了她所有的喜好、习惯和说过的话。江锦祎看到自己随口提过的书、电影、食物，后来都会神奇地出现在秦宴"刚好多余"的票、"别人送的"礼物中。

最新一本日记只写到飞机失事前一周：

"2025年4月23日，明天飞洛杉矶补拍。把箱子密码告诉祎祎了，希望她有一天会打开。如果...如果我没回来，至少她知道曾经有人如此爱过她。"

江锦祎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出声。她蜷缩在地上，抱着那本日记，仿佛这样就能离秦宴近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江锦祎勉强平复情绪，继续查看箱子。右侧是厚厚一叠《蝴蝶》的手稿，与出版版本有许多不同。她直接翻到最后，发现了一段被删改的内容：

"亲爱的祎祎：

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我终于有勇气让你知道真相。《蝴蝶》里的每个情节都是真实的，包括男主收集女主用过的东西，记得她每次微笑的样子，甚至那句'如果爱有声音，那将是我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旋律'。

十七年，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看着你交男朋友，看着你为别人伤心，看着你把我当哥哥...这很痛，但也是一种幸福，至少我还能在你身边。

我这一生足够精彩，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成为你故事的男主角。

永远爱你的，

秦宴"

手稿下方压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祎祎"。江锦祎用颤抖的手指拆开，里面是一张地契复印件和一封信：

"祎祎：

我买下了我们初遇的中学，打算改建为蝴蝶博物馆。设计师已经找好了，图纸在律师那里。如果...如果我没能亲自完成这个项目，希望你能替我看看它建成的那天。

还记得高中时你说过吗？'蝴蝶是世界上最美的生物，因为它们短暂却灿烂'。我想创造一个地方，让所有短暂而美好的事物都能被记住。

P.S. 博物馆门口会有一尊蓝蝴蝶雕塑，翅膀上刻着我们初遇的日期。我偷偷希望，每个参观的人都能感受到，有些爱，即使不被知晓，也值得被纪念。"

信纸上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江锦祎把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信人的温度。

箱子的最底层是一个绒布盒子。江锦祎打开它，里面是一枚银戒指，蝴蝶造型，翅膀上镶着小小的蓝宝石，与她生日那天秦宴送的胸针是一套。戒指内圈刻着"Y&Y 0923"。

江锦祎试着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好。阳光透过蓝宝石，在天花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一群飞舞的蓝蝴蝶。

"笨蛋..."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窗外，一只蓝蝴蝶停在窗台上，翅膀缓缓开合。江锦祎想起秦宴在天台上说的话："如果我死了，希望变成蝴蝶回来看你。"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窗前，蝴蝶却已经飞走了，只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细微的水痕，像一滴未落下的泪。

五年后，蝴蝶博物馆开幕式上，三十岁的江锦祎作为馆长站在门口迎接来宾。博物馆坐落在他们曾经的中学旧址，主体建筑保留了教学楼的轮廓，内部则是现代化的展览空间，收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蝴蝶标本。

"江馆长，有记者想采访您关于博物馆灵感来源的事。"助理小声提醒。

江锦祎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那里别着秦宴送她的蓝蝴蝶胸针。这些年来，她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博物馆建设，从选址到设计，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什么。

采访结束后，江锦祎独自站在博物馆中央的蓝蝴蝶雕塑前。这是按秦宴的设计制作的，翼展两米的蓝色水晶蝴蝶，翅膀上刻着"2008.09.01"——他们初遇的日期。

阳光透过天窗照在水晶上，折射出梦幻的蓝光。江锦祎伸手触碰蝴蝶翅膀，冰凉光滑的质感让她想起那个雨夜，秦宴塞给她的伞柄。

"秦宴..."她轻声说，"你看到了吗？"

一阵微风吹过，一只真实的蓝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她的肩膀上。江锦祎屏住呼吸，生怕惊走它。蝴蝶翅膀轻轻扇动，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翼膜，在她白色衣领上投下一个心形的光斑，转瞬即逝。

蝴蝶停留片刻后翩然飞走，绕着雕塑转了一圈，最后消失在博物馆的穹顶之下。江锦祎望着它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衣领上的蓝蝴蝶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在回应那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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