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事务所的空调开得太足,江锦祎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面前厚重的文件夹上烫金字写着"秦宴遗产执行文件",刺眼得让她眼眶发热。
"根据秦先生的遗嘱,中学地块和五百万启动资金将用于蝴蝶博物馆建设。"律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得不带任何感情,"他指定您为项目执行人,江小姐。"
江锦祎盯着文件上秦宴的签名——那熟悉的潦草字迹,最后一笔总是习惯性上扬,像他标志性的痞笑。她握笔的手微微发抖,在签名处悬停许久。
"如果...如果我拒绝呢?"
律师略显惊讶:"那么根据补充条款,项目将由秦宛女士接管。但秦先生在遗嘱中特别注明,他相信您会接受。"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江锦祎想起高中时,秦宴总爱把梧桐叶梗掰成小段,偷偷塞进她的笔袋。她深吸一口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有滴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走出律师事务所,九月的阳光灼得人皮肤发烫。江锦祎站在路边,手里紧握着那串秦宴公寓的钥匙——律师刚刚一并交给她的。手机震动,是秦宛发来的消息:[爸妈想见你,方便的话现在过来?]
秦家别墅的门铃换了,不再是小时候她和秦宴一起挑选的那款会唱"生日快乐"的滑稽门铃。秦母亲自开的门���眼睛红肿,手里攥着条皱巴巴的手帕。
"阿姨..."江锦祎喉咙发紧。
秦母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她。那个拥抱太用力,几乎让江锦祎喘不过气,就像秦宴最后一次拥抱她那样。
客厅里,秦父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蝴蝶》的样书,书页边缘满是翻阅的痕迹。他抬头看江锦祎,眼神复杂:"宴宴的箱子...你打开了?"
江锦祎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领上的蓝蝴蝶胸针。
"那孩子从小就倔。"秦父的声音沙哑,"高中时为了和你同班,死活不肯去实验班。大学又为了和你同校,放弃了清华..."
"老秦!"秦母轻声制止,但为时已晚。
江锦祎僵在原地,这些事她从来不知道。秦宴总是表现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幸运儿,轻轻松松就能得到一切。原来背后有这么多牺牲。
"他房间我们没动过。"秦母递给她一杯茶,瓷杯碰撞托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你...随时可以去看。"
秦父突然站起来,走到书柜前取下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宴宴留给我们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开始筹建博物馆,就交给你。"
信封里是一张手绘的草图——蝴蝶博物馆的初步设计,落款日期是飞机失事前两周。图纸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备注:"入口处要有水景,祎祎喜欢流水声"、"休息区放她最爱的藤椅"、"标本陈列室灯光要柔和,她眼睛怕强光"...
江锦祎的视线模糊了,那些字迹在她眼前晃动、融化。一滴泪砸在图纸上,她慌忙去擦,生怕弄花了秦宴的字。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她哽咽着说。
秦母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孩子...最后那段时间很快乐。因为《蝴蝶》,因为终于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离开时,秦父送她到门口,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给她——是秦宴高中时最爱用的那支钢笔,笔帽上还有他牙齿咬过的痕迹。
"他用这个写了《蝴蝶》。"秦父的声音很轻,"应该属于你。"
江锦祎紧握钢笔,金属的冰凉渗入掌心。她想起《蝴蝶》扉页上印着的那句话:"给那个让我生命有意义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江锦祎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博物馆筹建。她搬进了秦宴的公寓,那里成了临时办公室,墙上贴满了设计图和备忘录。
每天清晨,她都会对着玄关镜子里的自己说"今天也要加油",仿佛秦宴就站在身后,像从前一样给她打气。然后埋头工作到深夜,困了就裹着秦宴留在沙发上的毯子小睡一会儿。
设计师小林是秦宴生前合作过的,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第一次见面时,她递给江锦祎一个U盘:"秦先生之前和我讨论过很多想法,都存在这里面。"
U盘里除了设计草图,还有几段录音。江锦祎点开最新的一条,秦宴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小林,我又想到一个点子——博物馆后花园要设计成字母'Y'形的迷宫,用蓝紫色花卉。入口处立块牌子,就写'有些路看似曲折,却通向最美的风景'..."
江锦祎按下暂停键,胸口剧烈起伏。"Y"是她名字"祎"的首字母,而蓝紫色是她最爱的颜色。秦宴把对她的思念,不动声色地编织进博物馆的每个细节。
"江老师?您还好吗?"小林担忧地问。
江锦祎摇摇头表示没事,却控制不住肩膀的颤抖。她咬着嘴唇继续听录音:
"...主展厅中央放蓝摩尔福蝶标本,要最好的那种。祎祎...江小姐最喜欢这种蝴蝶..."
录音里秦宴明显口误,慌忙改口的笨拙让她又哭又笑。
设计工作进行了三个月。期间江锦祎跑遍了全国各地的蝴蝶养殖基地,亲自挑选标本;与建筑师争论展厅布局,坚持保留秦宴手稿中的每个细节;甚至学会了制作标本,手指被针扎得满是伤痕。
每当坚持不下去时,她就会翻开秦宴的日记,读那些关于她的片段。那些文字像一剂强心针,让她重新振作。
十二月的某个雪夜,江锦祎伏在案前修改最终设计图。窗外雪花纷飞,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她呵了口热气暖手,继续在图纸上标注调整——中央展厅的灯光要再柔和些,休息区的椅子换成藤编的,纪念品商店要卖蓝蝴蝶造型的巧克力...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她的后颈。江锦祎抬头,看见一只蓝蝴蝶停在窗玻璃内侧,翅膀上还沾着雪花,在室内温暖的空气中慢慢融化。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冬天怎么会有蝴蝶?
蝴蝶振了振翅膀,轻盈地飞向她的桌面,最后停在她画图的笔尖上。江锦祎屏住呼吸,生怕惊走它。蝴蝶的翅膀缓缓开合,蓝色的鳞粉在台灯下闪闪发光,像极了那年生日秦宴送她的标本图鉴封面。
"秦宴?"她轻声呼唤,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蝴蝶没有回应,只是停留了片刻,然后翩翩飞向书架,停在《蝴蝶》的书脊上,仿佛那才是它原本的目标。
江锦祎跟过去,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蝴蝶没有飞走,反而停在了她的手指上。她翻开书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照片——是她和秦宴大学毕业后在母校门口的合影,两人肩并肩,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无论何时,请记住我们曾这样快乐过。"
蝴蝶就在这时飞走了,穿过半开的窗户,消失在雪夜中。江锦祎没有阻拦,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它离去的方向,直到雪花模糊了视线。
第二天,江锦祎带着最终设计图去了秦家。秦父秦母对着图纸啧啧称奇,特别是那个"Y"形迷宫花园。
"太像宴宴会做的事了。"秦母抹着眼角,"把小心思藏在大工程里。"
秦父则对标本陈列室的设计赞不绝口:"这个靠窗的座位,视野最好,又不会太晒。那小子观察力一直很强。"
江锦祎微笑点头,没有告诉他们,那个座位是照搬大学图书馆她最常坐的位置——秦宴总"恰好"出现在对面的座位,假装偶遇。
临走时,秦母神秘地拉她到厨房,从橱柜深处取出一个饼干罐:"宴宴小时候的宝贝,我觉得...应该给你。"
罐子里装满了小纸条、电影票根和拍立得照片。江锦祎翻看着这些记忆碎片——她和秦宴第一次看电影的票根(他当时骗她说自己刚好也买了同一场);高中毕业旅行时她随手画的卡通肖像(他偷偷保存了下来);甚至还有她大学时寄给他的明信片(每一张都塑封过)...
最底下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展开后是秦宴高中时的字迹:"今天鼓起勇气问祎祎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她说'阳光开朗的'。我要更阳光一点!PS:她今天看了我17次,破纪录了!"
纸条背面贴着一张照片,是十六岁的江锦祎在教室低头写作业的侧影,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江锦祎把照片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告诉那个红发少年: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雪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整个世界泛着金色的光。江锦祎走出秦家别墅,手里紧握着那个饼干罐。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恍惚间,仿佛有另一个影子走在她身边,红发在余晖中像团温暖的火。
"秦宴,"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博物馆会很美的。我保证。"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像无数细小的回应。
酸涩的butterfly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