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蚀

轮胎碾过最后一个沙丘时，"铁穹市"的轮廓在热浪中浮现。这座工业城市像一只生锈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高耸的烟囱不再冒烟，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橘黄色。

路昭的机械义眼缩放着焦距。

“市政电网瘫痪了，整座城都是黑的。”（路昭）

谢亦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

后视镜里，祝伈正把脸贴在车窗上，蓝发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三天前那场沙暴让他们偏离了原定路线，现在GPS显示这里是获取补给的最后一个机会点。

“确定要进去？”（路昭）

路昭调出全息地图。

“军方封锁了西部通道是有原因的。”（路昭）

谢亦看了眼油表。

“再跑两百公里就会抛锚。”（谢亦）

她转向祝伈。

“你感觉呢？”（谢亦）

祝伈的呼吸在玻璃上结出薄雾。

那些烟囱让她想起儿时见过的工厂，但此刻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正在发烫。

“有东西...在城里...”（祝伈）

谢亦最终转动方向盘。

收费站空无一人，栏杆被撞得扭曲变形。

几辆汽车以诡异的角度停在路边，车门大开，方向盘上挂着干涸的血手印。地面有拖拽痕迹通向阴暗的小巷。

“去那个超市。”（谢亦）

谢亦指向两百米外残破的"24小时营业"灯牌。

路昭的机械臂弹出探测器。

“空气中有异常蛋白结构，建议佩戴过滤装置。”（路昭）

他们戴上战术面罩下车。寂静中只有风声卷着废纸掠过沥青路面。

祝伈突然抓住谢亦的手腕，她听见了，混凝土深处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

超市玻璃门早已破碎。谢亦打头阵，枪口随着手电光扫过倾倒的货架。腐烂的食物与碎玻璃混在一起，墙上溅射着可疑的深色痕迹。

“拿高热量、瓶装水和药品。”（谢亦）

谢亦压低声音分配任务。

“056负责电子设备。”（谢亦）

路昭正在拆收银台的备用电池，突然整个机械臂僵住。

“等等，地下...有震动...”（路昭）

下一秒，冷藏区的铁门被撞开。那个东西曾经可能是人类——现在它的脊椎像弓弦般反曲，指尖进化出钩爪，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交错生长的獠牙。

冷藏区的铁门被撞开的瞬间，谢亦已经旋身。

她的战术靴在满地碎玻璃上划出半圆，左手将祝伈猛地推向路昭，右手已经拔出大腿绑带上的军用匕首。但那个东西太快了——反曲的脊椎像弹簧般压缩，然后暴起。

谢亦只来得及横臂格挡，怪物带着腐肉味的冲击力就将她撞飞出去。她的后背撞塌三排货架，罐头和玻璃瓶暴雨般砸落。在坠落过程中她蜷缩身体，后肩着地的同时双腿蹬向扑来的黑影。

"砰！"

鞋底与怪物的下颌骨相撞发出闷响。谢亦借着反作用力滚到货架后方，吐掉嘴里的血沫。战术背心左肩的布料已经撕裂，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皮下护甲——此刻护甲上四道爪痕正冒着青烟。

“酸性分泌物！”（路昭）

路昭的机械臂展开电磁脉冲发生器，蓝光在指尖聚集。

“坚持三秒！”（路昭）

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它没有眼睛，但谢亦能感觉到那两片覆盖着白膜的眼窝正锁定自己。

它的攻击方式毫无规律可言——时而像蜘蛛般攀爬货架，时而像猎豹般四肢着地突进。谢亦的匕首在第三次交锋时终于找到机会，刀尖顺着它暴露的肋骨间隙刺入，却像扎进橡胶轮胎般难以深入。

“见鬼...”（谢亦）

她喘息着后跳，怪物伤口处渗出的黏液正腐蚀着精钢打造的刀刃。汗水顺着她的马尾辫甩出一道弧线，有几滴挂在睫毛上，将怪物的影像折射成扭曲的剪影。

路昭的电磁脉冲终于蓄能完毕，蓝白色电弧击中怪物后背。

它痉挛着仰头，撕裂的嘴角喷出黑色液体。谢亦抓住这半秒空隙，扯下腰间攀岩绳甩向天花板暴露的金属管道。

她借着绳索荡起，双腿绞住怪物变异的脖颈，全身重量加上下坠之势将它狠狠掼向地面。

混凝土龟裂的声响中，谢亦骑在怪物胸口。她的膝盖死死压住它反关节挣扎的前肢，匕首换成正手握持，对准它咽喉处唯一没有角质覆盖的柔软部位。

这个姿势让她的大腿肌肉在战术裤下绷出凌厉的线条，腰腹与手臂形成的三角区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去死。”（谢亦）

她喘息着捅下匕首，刀身全部没入的瞬间拧转手腕。怪物发出高频尖叫，钩爪在她腰侧撕开一道口子，但挣扎很快变成抽搐。

谢亦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保持着压制姿势直到确认它彻底死亡。汗水从她下巴滴落在怪物溃烂的皮肤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漂亮的地面技，001，过了这么久，你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减退。”（路昭）

路昭的机械眼调节着焦距。

“但你的伤口需要——”（路昭）

地下传来更多抓挠声。这次是成百上千的，像无数把锉刀在摩擦混凝土。祝伈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她的蓝发无风自动，发梢泛起诡异的荧光。

“它们醒了...”（祝伈）

祝伈的声音变成多重回声。

“整个地下...都是...”（祝伈）

谢亦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冷藏区地面的裂缝正在扩大。第一只苍白的手爪突破混凝土时，她扯开战术背包，将三罐高浓度酒精抛给路昭。

“燃烧弹。”（谢亦）

她的声音因肾上腺素而沙哑。

“我们得去二楼。”（谢亦）

“不，不需要，快跑！”（祝伈）

谢亦拉着祝伈，混乱之中听到了这句话，她不能确定眼前人到底能不能彻底控制这些怪物，但是她别无选择，祝伈像牢牢锁在地上，任她怎么用力都拉不走。

“跑！”（祝伈）

谢亦突然被一种强大的波动推开，她有些惊疑，思索了一下去拉旁边的路昭。

“056！上车！”（谢亦）

谢亦死死盯着后视镜，超市的废墟在扬尘中渐渐模糊，但那团诡异的蓝光依然在黑暗中脉动，像一颗不祥的心脏。

她的手指攥紧车门把手，指节泛白。

“停车。”（谢亦）

谢亦突然说，声音低沉而坚决。

路昭的机械义眼闪烁了一下，车速丝毫未减。

“不行。（路昭）

他声音罕见地紧绷。

“001，你冷静点，那地方现在就是个绞肉机！” （路昭）

谢亦猛地伸手去按方向盘上的解锁键，车门“咔”地弹开一条缝，狂风裹着沙尘灌了进来。路昭的机械臂“唰”地伸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他妈找死吗？！”（路昭）

他吼出声，机械义眼的数据流疯狂闪动。

“她要是还活着，自己能出来！她要是已经——” （路昭）

“放手。”（谢亦）

谢亦的声音冷得像冰，另一只手已经按在枪套上。

路昭的机械臂僵住了。他死死盯着谢亦，突然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操！”（路昭）

“你想清楚！她只是你捡到的一个，你连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想清楚！”（路昭）

“我很清楚。”（谢亦）

越野车在公路上急刹，轮胎擦出刺耳的尖啸。

两人在惯性中前倾，谢因立刻去推车门，却被路昭一把拽住战术背心。

“至少带上这个！”（路昭）

他粗暴地塞过来一个战术腰包，里面装着微型燃烧弹和医疗凝胶。

“妈的，老子跟你一起去！” （路昭）

谢亦愣了一瞬。路昭已经跳下车，机械臂“咔咔”变形，露出隐藏的脉冲武器。他的表情狰狞，但眼神里是她熟悉的固执——就像当年在训练营，他拖着断腿硬是爬完了最后五百米。

“看什么看？”（路昭）

他啐了一口。

“要送死也得有人给你收尸！”（路昭）

远处的蓝光突然剧烈闪烁，整条街区的玻璃同时炸裂。路昭的机械义眼疯狂报警，但他只是抬手关掉了警报声。

“三十秒。”（路昭）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三十秒后要是没动静，老子扛也要把你扛出来。”（路昭）

谢亦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转身冲向废墟，而路昭骂骂咧咧地跟上，机械臂的武器系统全部亮起待命的蓝光。

越野车急刹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谢亦已经冲向超市废墟。腰侧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重新渗出血来，战术服布料黏在皮肤上，随着奔跑摩擦出火辣辣的痛感。她咬牙按住伤处，指缝间立刻漫开温热的湿润。

路昭的机械臂突然从后方伸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你他妈伤口裂了！”（路昭）

他声音压得极低，机械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急速缩放。

“至少先——”（路昭）

“没时间。”（谢亦）

谢亦甩开他的手，腰腹肌肉因疼痛绷出凌厉的线条。她反手抽出匕首割开黏在伤处的衣料，暗红的血迹顺着裤腰流进战术靴的系带里。

废墟深处传来混凝土坍塌的闷响，那团蓝光突然剧烈收缩。

蓝光穿透烟尘，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鼓膜。谢亦的腰伤随着光波刺痛起来，仿佛有电流顺着伤口往脊椎里钻。

路昭的机械臂突然展开成防爆盾形态，挡在两人面前。

“十二点方向！”（路昭）

他话音刚落，一只变异体就从断墙后扑来，利爪在防爆盾上刮出刺耳声响。

谢亦趁机侧身翻滚，伤口撞上碎石堆的瞬间眼前发黑。她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却摸到满手温热的液体——不是血，是某种泛着荧光的蓝色黏液，正从地缝里汩汩涌出。

“见鬼...”（谢亦）

她撑着想站起来，腰侧肌肉却突然痉挛。那个被怪物抓伤的裂口开始发烫，皮肤下的血管隐隐泛出和祝伈相同的蓝光。

路昭的怒吼伴随着电磁炮的嗡鸣传来。谢亦抬头，看见他的机械义眼正疯狂闪烁警告，而自己视野边缘也开始浮现同样的数据流——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入侵她的视觉神经。

“001！你的伤——”（路昭）

路昭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

谢亦低头，看见腰间的血迹正在发光。

她是不是要死了。

那祝伈怎么办？

路昭怎么办？

“回去。”（祝伈）

谢亦半跪在废墟中，腰间的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荧光蓝。她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却依然死死盯着从废墟中走来的身影。

祝伈踏过碎石瓦砾，周身环绕着柔和的蓝色光晕。

那些可怖的变异体竟顺从地为她让开道路，像忠诚的护卫般退到两侧。她的蓝发在能量场中轻轻飘动，发梢闪烁着星尘般的光点。

“祝...伈...”（谢亦）

谢亦艰难地抬起枪，手臂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失血过多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仍固执地不肯倒下。

祝伈的脚步顿了顿。她歪着头看向谢亦，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那瞬间又变回了谢亦熟悉的、带着丝怯意的眼神。

“谢亦...”（祝伈）

她的声音很轻，却奇迹般地穿透了四周的嘈杂。

谢亦的视线终于彻底模糊。在向前栽倒的瞬间，她感觉到一团温暖的蓝光托住了自己。那光芒像水一样流动，轻柔地包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小怪物...你到底是什么？”（路昭）

路昭的机械义眼疯狂运转着，却分析不出任何有效数据。他持枪的手微微发抖，既不敢靠近也不敢开枪。

祝伈低头看着怀里的谢亦，轻轻摇头。

“不知道。”（祝伈）

她的声音带着困惑，仿佛自己也在寻找答案。

蓝光在谢亦腰间流转，伤口的出血竟慢慢止住了。路昭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机械臂的武器系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我们走吧。”（祝伈）

祝伈抬起头，眼中的蓝光渐渐收敛。四周的变异体如同接到命令般缓缓退入阴影，那些从地缝中涌出的荧光黏液也开始回流。

路昭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跟上。他警惕地观察着祝伈，却发现她抱着谢亦的姿势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夜风吹散废墟的尘埃，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城外的公路上。

祝伈周身的蓝光时明时暗，仿佛在呼吸。而沉睡中的谢亦，腰间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下隐约流动的荧光纹路也慢慢褪去。

路昭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后视镜里映出交叠的人影。

祝伈将谢亦的头轻轻托到自己膝上，指尖拨开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发。蓝光从她指缝间漏下，在谢亦苍白的唇上投下粼粼水纹。

车碾过碎石，谢亦在颠簸中无意识侧脸，鼻尖蹭过祝伈的腕内侧。祝伈呼吸一滞，掌心悬在谢亦腰伤上方，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伤口的地方。

路昭突然急转，谢亦整个人滑进祝伈怀里。战术背心的卡扣硌在祝伈心口，她低头时，谢亦的呼吸正拂过她锁骨处的条形码烙印。

一滴蓝血从祝伈指尖坠落，在谢亦衣领上洇开小小的银河。祝伈用拇指去擦，却把痕迹抹得更开了，像在给昏迷的人戴上一条发光的项链。

车后座弥漫着铁锈与融雪的气息。

祝伈的膝盖被谢亦压出红痕，却一动不敢动。她数着谢亦的睫毛在蓝光里投下的阴影，直到自己的瞳孔也开始跟着对方呼吸的频率收缩。

路昭猛踩油门，谢亦的手滑落到祝伈腰间。荧光顺着相贴的皮肤爬上谢亦的指尖。

直到最后一丝伤口也愈合，祝伈轻轻抚摸着谢亦的脸。

“为什么还要回来？”（祝伈）

她明明交代过，让他们快走，她没有把握到底能不能与那些变异体进行连接。

“因为有个疯子非得回去找你。”（路昭）

“谢谢。”（祝伈）

“谢她吧。”（路昭）

谢亦在昏迷中闷哼一声，眉头微蹙，无意识地抓住祝伈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却紧紧扣住祝伈，像是本能地想要留住这份温度。

祝伈没有挣脱。

她任由谢亦握着，另一只手仍覆在谢亦腰上，蓝光如细流般缠绕着腰处。

谢亦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头微微侧向祝伈的腿间，发丝散落在她的膝上。

路昭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车内的空气变得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谢亦均匀的呼吸声。祝伈的手指轻轻抚过已经愈合的伤口，那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荧光痕迹，像是被月光吻过的印记。

谢亦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快要醒来。祝伈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悬在她的脸颊旁，犹豫着要不要触碰。

车突然碾过一块碎石，颠簸让谢亦的身体微微滑落，额头抵上祝伈的颈窝。

祝伈僵住，心跳在胸腔里重重撞了一下。

谢亦的呼吸温热地拂过她的锁骨，祝伈的指间微微蜷缩。

她从未与人靠得这样近。

实验室的记忆冰冷刺骨，那些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只会用针管和电极触碰她，他们的手永远套着橡胶手套，连体温都吝啬给予。

可此刻，谢亦的皮肤是暖的，呼吸是真实的，甚至能感受到她颈侧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鲜活而有力。

祝伈忽然有种荒谬的信任感。

明明才相识不久，明明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了她，又在最危险的时刻回头找她。

吊桥效应吗？

心跳加速，掌心发烫，在生死边缘滋生的依赖感——祝伈知道这种情绪或许并不理智，可她控制不住。

谢亦的睫毛又颤了颤，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即将苏醒。祝伈下意识收拢手臂，将她护得更紧，蓝光无声地缠绕上谢亦的手腕，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又像小心翼翼的占有。

路昭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没说话。

车窗外，夜色深沉，远处仍有爆炸的余烬在燃烧。可车厢内，却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

祝伈看着谢亦，视线最终锁定在了谢亦的唇上。

她有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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