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银针般密集地砸在青石板上,我死死咬住牙关,半截断箭穿透锁子甲,深深扎进右胸。血水混着雨水顺着甲片缝隙蜿蜒而下,在泥地里晕开暗红的涟漪。喉间腥甜翻涌,眼前的战场逐渐模糊成一片血色迷雾。
"将军!"副将的嘶吼声穿透雨幕,我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栽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恍惚间,无数熟悉的面容在雨帘后若隐若现——那些与我并肩作战的袍泽,朝堂上据理力争的同僚,还有他站在金銮殿上俯瞰众生的模样......意识彻底涣散前,我听到战鼓骤停,传来了一声悲怆的长鸣。
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我猛地睁开双眼,雕花檀木床的床幔在眼前晃动。青铜灯盏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我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诡异地扭曲着。锦被下的身躯酸痛难忍,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少女面容——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凝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毅。
"小姐!"珠帘突然被掀开,翠儿跌跌撞撞冲进来,铜盆里的水洒了大半。她红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老爷被革职查办,夫人......夫人她自缢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头,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是礼部侍郎苏砚之女苏明玥,父亲因在早朝时谏言削减后宫用度,触怒了当今圣上。三日前的深夜,一队官兵踹开苏府大门,以"意图谋反"的莫须有罪名抄家。男丁充军发配北疆,女眷则要被没入教坊司。
"现在什么时辰?"我抓住翠儿的手腕,声音不自觉地发颤。窗棂外的天色泛着鱼肚白,远处传来打更声。
"巳时三刻。"翠儿哽咽着,"官兵说午时就要来带人......"
我猛地掀开锦被,右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昨夜原主试图翻墙逃跑,不慎从墙头摔落,此刻脚踝肿得像个馒头。院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叮当声。我扶着雕花桌案勉强起身,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长剑上。
那是一柄雁翎剑,剑鞘上的螭纹雕刻精美,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记忆中,这是父亲年轻时征战沙场的佩刀,后来虽转为文官,却始终将它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哐当!"雕花木门被踹开,冷风卷着几片枯叶灌进来。为首的校尉穿着玄色皂靴,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苏小姐,乖乖跟我们走吧。到了教坊司,有的是达官贵人疼你......"
我握紧剑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且慢。我有要事禀报国公爷。"
"国公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校尉嗤笑一声,腰间的铁链哗啦作响,"罪臣之女,还敢痴心妄想......"
"事关北疆军情。"我沉声道,"若延误了战机,十个你我都担待不起!"
这句话果然让校尉迟疑了。北疆战事吃紧,匈奴屡屡犯境,朝中早已乱作一团。他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一挥手:"带走!"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颠簸前行,车帘缝隙里漏进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透过车窗,我看到熟悉又陌生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依旧繁华,街边的酒旗随风招展,行人却都神色匆匆。这座我曾经无比熟悉的都城,此刻竟像一座巨大的牢笼。
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巍峨耸立,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被推进前厅时,正撞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他背对着我,身姿挺拔如松,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衣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
"国公爷,这就是苏家那个丫头。"校尉禀道。
男子缓缓转过身,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竟是当今圣上的胞弟,镇国公萧凛。我强压下心头震惊,福了福身:"民女苏明玥,有重要军情禀报。"
萧凛抬手示意校尉退下,目光落在我肿起的脚踝上:"说吧。"
"三日前,我在城郊遇到几个行迹可疑的胡人商队。"我定了定神,"他们虽穿着商队服饰,却赶着十几辆封闭的马车。更蹊跷的是,商队首领竟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还对北疆地形了如指掌......"
这并非凭空捏造。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段经历。只是当时她急着去庙里还愿,并未在意。如今想来,那些所谓的"商队"极有可能是匈奴的探子。
萧凛神色凝重起来:"你确定?"
"千真万确。"我顿了顿,"民女愿为先锋,带一队人马去探查虚实。"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死寂。萧凛盯着我看了许久,目光像是要把人看穿:"罪臣之女,也想领军?"
"国难当头,岂分贵贱?"我直视他的眼睛,"若民女有误,甘愿以死谢罪!"
沉默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萧凛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好!孤就给你这个机会。若办成了,不仅可免你全家罪责,还能入朝为官。但若办砸了......"他的语气陡然冰冷,"苏家满门,一个也别想活!"
三日后,我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望着城外广袤的原野。三百轻骑在身后列队,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寒风卷起我的披风,带来阵阵血腥气。
"参军,就凭咱们三百人,真能对付匈奴?"身后传来窃窃私语。我握紧缰绳,没有回头。这些士兵都是临时拼凑的,大多是犯了错的戍卒,自然不会把我这个罪臣之女放在眼里。
夜幕降临时,我们抵达了官道旁的一处密林。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突然,前方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我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屏住呼吸。
借着月光,我看到一队黑衣人正押解着几个百姓往山里去。为首的男人我认得,正是那日在城郊遇到的胡人商队首领。他腰间的弯刀上刻着匈奴文字,此刻正对着百姓拳打脚踢。
"跟上去。"我低声下令。士兵们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马蹄都裹着棉布。行至一处山谷时,黑衣人停下了脚步。火把亮起,我看到马车上堆满了兵器和粮草。
"动手!"我抽出长剑,率先冲了出去。三百骑兵如猛虎下山,喊杀声震彻山谷。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会遭遇袭击,顿时乱了阵脚。我挥舞长剑,直取首领。
"你这女人,找死!"首领狞笑一声,抽出弯刀向我劈来。刀锋带着凌厉的风声,我侧身避开,剑锋划过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首领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战斗很快结束。我们缴获了二十辆马车的兵器,解救出被抓的百姓。回程路上,士兵们看我的眼神变了,带着敬佩和敬畏。有人递来水囊,有人主动帮我包扎手臂的伤口。
萧凛见到缴获的兵器,神色终于缓和:"做得不错。从今日起,你就是镇北军的参军。"
我跪地谢恩,膝盖磕在青砖上生疼。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想要站稳脚跟,要走的路还很长。
北疆的风沙格外凛冽,三个月来,我跟随萧凛四处征战。白天在战场上厮杀,夜晚在营帐里研读兵书。渐渐地,将士们不再叫我"苏小姐",而是恭敬地称我为"苏参军"。
这天,我们接到密报,匈奴在黑松林设下埋伏,准备伏击我军粮草。萧凛本欲亲自率军前往,我却主动请缨:"国公爷,此战交给末将即可。"
萧凛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片刻:"不可轻敌。"
"末将愿立军令状。"我挺直脊背,"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就这样,我带着五千精兵,连夜赶往黑松林。行至半途,天**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雨幕中,隐约传来马蹄声。我心中警铃大作,大喊:"有埋伏,散开!"
话音未落,箭矢如雨点般射来。我挥剑格挡,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剑身流下。四周火把亮起,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我这才发现,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埋伏不在黑松林,而在这里!
"稳住阵脚,结盾阵!"我高声下令。士兵们迅速组成盾阵,盾牌相撞发出"砰砰"的声响。雨越下越大,视线变得模糊,我握紧长剑,在雨中厮杀。
混战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镇北军副将**。他竟穿着匈奴的铠甲,正指挥敌军围攻我军!
"**,你这狗贼!"我怒喝一声,挥剑向他冲去。**冷笑一声:"苏明玥,你一个女人,也配在军中立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剑刃相交,火星四溅。**的剑法刁钻狠辣,每一招都直指要害。我拼尽全力,却渐渐落入下风。雨水模糊了视线,体力也在飞速流失。
就在**的剑尖即将刺入我心口时,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咽喉。我转头望去,萧凛骑着黑马,手持长弓,眼神冰冷如霜。他身后是援军,如潮水般涌来,将敌军杀得丢盔弃甲。
战后,萧凛看着浑身浴血的我,眼神复杂:"你很勇敢,但也太鲁莽了。"
我抹去脸上的血水,笑道:"若不冒险,如何能破敌?"
萧凛沉默良久,突然说:"明日,随我回京城。陛下要召见你。"
回京城的路上,我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中忐忑。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我清楚,这一路走到现在,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罪臣之女。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将勇往直前,直到站在权力的巅峰,成为这乱世中最耀眼的存在......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我望着巍峨的城楼,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凤阙之上,必将有属于我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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