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岁的账房初体验

大楚永熙二十三年夏至，定国公府前院的槐荫正浓。五岁的萧文远趴在账房的雕花窗台上，鼻尖几乎贴在糊着米纸的窗棂上，看着老管事萧福拨弄算盘的手直发痒痒——今日是每月对账的日子，他盼了整整三天。

“小公子又来瞧账啦？”萧福笑着掀开账本，露出密密麻麻的银两行当，“今日核的是绸缎庄的进项，二十三匹湖绸，每匹八两五钱……”

文远眼睛一亮，踮着脚爬上太师椅，从袖口摸出祖父送的小算盘：“萧福伯，让我来算！”稚嫩的手指在算珠上快速拨动，嘴里念念有词，“八两五钱乘二十三……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五钱乘二十三是十一两五钱，总共一百九十七两五钱！”

萧福惊得胡子抖了抖：“神了！和庄里送来的账单分毫不差。”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小公子，这账单上写的是一百九十八两，您看……”

文远歪头盯着账本上的数字，忽然指着墨迹未干的“八”字：“这里多描了一笔，原本是八两五钱，写成了八两六钱。”他转头冲窗外喊，“妹妹！把我的放大镜拿来！”

躲在槐树后的萧文缨吐了吐舌头，从裙兜里掏出打磨得透亮的水晶片——这是文远用母亲的胭脂盒跟街头货郎换的。她蹦跳着跑进账房，发间的玉蝴蝶发饰歪到耳边：“二兄又要破案啦？”

放大镜下，账单上的修改痕迹清晰可见：“八”字右上方有淡淡墨迹，确是后来添的笔画。文远皱起小眉头：“定是绸缎庄的伙计算错了，想多收五钱银子。”

正说着，廊下传来脚步声。世子夫人李氏端着青瓷托盘，上面摆着冰镇酸梅汤和绿豆糕：“又在账房胡闹？当心沾了满手墨渍。”

文远立刻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腿：“母亲~萧福伯说绸缎庄多收钱，我帮着算清了！”他举起小算盘，算珠上还沾着方才吃的芝麻糖渣，“算对了能奖励酸梅汤吗？”

李氏无奈地笑，用帕子擦去他鼻尖的墨点：“先喝了汤，回头随我去绸缎庄，亲自跟掌柜的对质。”她转头对萧福道，“这孩子的算学，倒比账房的老先生还灵光。”

萧文缨趁机抓起两块绿豆糕，边吃边晃悠：“二兄算钱厉害，可昨日背《百家姓》又卡壳，‘赵钱孙李’说成‘赵钱酥李’，惹得先生摔戒尺呢！”

文远气鼓鼓地瞪妹妹：“那是因为‘酥’比‘孙’好听，将来我开点心铺，就叫‘酥李记’！”他忽然看见兄长萧文昭的身影掠过游廊，袖口露出半截油纸包——那是他最爱的奶油酥。

“兄长！”文远跳出账房，拽住萧文昭的衣角，“今日演武场是不是又有冰镇酸梅汤？带我去喝一碗，我能帮你算军粮！”

萧文昭耳尖发红，忙把油纸包塞进弟弟手里：“胡说，军粮数目岂是你能算的……”话未说完，老国公萧定山的笑声从角门传来：“怎么不能算？我这孙子五岁能核绸缎庄的账，将来算军粮必是把好手！”

老国公拄着拐杖走来，腰间的小算盘叮当作响：“明日随祖父去库房，教你认各地粮米的斤两换算。”他忽然瞥见文远袖口的墨渍，故意板起脸，“不过先说好，若算错了……”

“就罚祖父把藏在假山后的两坛葡萄酒交出来！”文远眼睛亮晶晶的，惹得满院子人都笑了。

暮色漫进账房时，文远趴在萧福的账本上打盹，小算盘还压在胳膊底下。萧文昭站在窗前，看着弟弟嘴角沾着的酸梅汤渍，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抓周时攥着蜜饯的小婴儿——如今他已能在账本上发现蛛丝马迹，用算珠织就自己的小世界。

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蝉鸣声渐渐低了。萧福小心翼翼收起账本，却见文远在空白处画了幅小画：歪歪扭扭的账房里，坐着老国公、萧福和他自己，桌上摆着算盘、酸梅汤和奶油酥，旁边写着“一钱一两，甜甜蜜蜜”——虽不成字，却让老管事的眼角微微湿润。

这一晚，定国公府的库房里，老国公看着孙子认真辨认粮米斤两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命运的馈赠，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当别的孩童还在苦读诗书时，他的小孙子已在算珠的碰撞声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窗外，一轮圆月爬上飞檐，将小算盘上的鎏金映得发亮。萧文远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祖父偷偷往他兜里塞了块蜜饯——就像三年前抓周那日，藏在算盘边的那块甜食，甜意悠长，暖了整个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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