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檐角的露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池兰兰靠在雕花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昨夜被撕破的衣角。周京云留下的药香仍在鼻尖萦绕,她望着院中那棵歪脖子枣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你倒是心大。"周京云不知何时折返,颀长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他军装领口微敞,露出喉结处一道狰狞伤疤,"昨夜三牙的裤兜里掉出这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枚银戒指,戒面刻着朵半开的莲花。
池兰兰瞳孔骤缩——这正是原主生母留给她的遗物。她伸手要接,周京云却突然收拢掌心:"你当真要独自对付那些豺狼?"他逼近半步,草药味混着烟草气息扑面而来,"池家这个狼窝,可比金家凶险百倍。"
院外骤然响起犬吠,池兰兰猛地推开他:"有人来了!"话音未落,周京云已翻窗而出,军靴踏碎一地晨露。
"兰兰!"池城的大嗓门惊飞檐下麻雀。他提着半袋红薯冲进来,粗布衣襟还沾着泥点,"你妈去宋家要说法了!"见女儿怔怔望着窗外,他忽然压低声音:"昨晚...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池兰兰回神时,掌心已被塞进个油纸包。揭开一看,竟是两块琥珀色的麦芽糖。"爹知道你在金家受苦了,"池城粗糙的指节蹭过她额角淤青,"但验身这事...宋家说新媳妇都要走这个流程。"
堂屋传来摔碗声。林桂花红着眼眶冲进来,发髻都散了一半:"老池家的闺女就这么下贱?拜堂前要验身,拜堂后还要验!小爱今早回门,腿都在打颤!"她突然抓住女儿手腕,"兰兰,你跟娘说实话,昨晚到底......"
"够了!"池城重重拍桌,茶碗跳起三寸高,"兰兰是清白的!宋家派来的接生婆都验过了!"他转头看向女儿时,语气又软下来:"你弟在灶房偷吃鸡蛋,去管管吧。"
池兰兰掀开灶房草帘时,正撞见池子俊踮脚去够吊在房梁的竹篮。八岁男孩瘦得像根豆芽菜,听见响动吓得一哆嗦,后脑勺撞在腌菜缸上。
"别打我!"池子俊抱着脑袋缩成团,"我就闻闻味儿......"他衣领里掉出半块发霉的饼渣,显然是昨天藏下的。
记忆突然翻涌——原主曾把这孩子按在鸡粪堆里,只因他偷吃了个水煮蛋。池兰兰蹲下身,从兜里摸出麦芽糖:"想吃甜的么?"见男孩惊恐后退,她干脆掰下一块含进嘴里,"看,没毒。"
池子俊喉头滚动,脏兮兮的小手试探着伸过来。糖块触到舌尖的刹那,他眼睛倏地亮了,像暗夜里点燃的星子。
"明天带你去赶集。"池兰兰揉乱他枯黄的头发,"但有个条件。"她指指院中那辆二八杠自行车,"帮我把后座绑上棉垫。"
暮色四合时,池兰兰正在后院练车。这铁家伙足有半人高,横梁上的锈迹刮得她小腿生疼。第三次摔进草垛时,墙头突然传来嗤笑。
"城里来的大小姐也学驴打滚?"隔壁王婶嗑着瓜子看热闹,"要我说,就该让周营长教你......哎哟!"话没说完就被自家男人拽下墙头。
池兰兰抹去脸上草屑,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池子俊抱着捆稻草钻出来,一声不吭垫在车轮底下。月光漏过梧桐叶,在他破洞的布鞋上洒下银斑。
次日天未亮,池兰兰就揣着钱票出了门。六十块钱用红头绳扎成三卷,贴身藏在的确良衬衫里。经过村口老槐树时,树后闪出个佝偻身影。
"兰丫头......"三牙咧着黄板牙凑近,酒气熏得人作呕,"你那相好昨夜打断我两颗牙..."他突然举起个蓝布包裹,"你说,要是大伙瞧见你落在玉米地的裤衩......"
池兰兰抄起车筐里的镰刀就劈!刀刃擦着三牙耳际划过,削下半片衣领。"下次断的就不是牙了。"她将镰刀往车把一插,"滚!"
朝阳跃出山脊时,池兰兰终于望见镇供销社的红砖墙。排队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戴红袖章的正在查封摊位。"投机倒把"的呵斥声中,她看见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慌忙收摊,蓝布上滚落几颗鲜红的山楂果。
"同志,要陈皮糖吗?"年轻人突然拦住她,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上海货,不要票。"他撩开衣襟,内袋缝着十几个小纸包。
池兰兰指尖拂过那些糖纸,忽然嗅到商机。正要开口,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卷着尘土驶来,驾驶座上赫然是周京云冷峻的侧脸。
"上车。"他推开副驾门,语气不容置疑,"民兵队在抓倒爷。"后视镜里,红袖章们正朝这边奔来。
池兰兰攥紧山楂的手心沁出冷汗。吉普车猛然发动时,她听见周京云低笑:"池大小姐这是要当万元户?"军装口袋露出半截银链,正是那枚莲花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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