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栏倚遍：金缕鞋尖蹴落梅

暮春的风裹着细雪掠过紫禁城飞檐，檐角铜铃叮咚声里，袁允棠攥着绣绷的指尖微微发颤。月白羽纱袖上绣着半枝将开未开的绿梅，针脚细密如她此刻翻涌的心思——三日前在太液池畔偶遇摄政王萧承煜，他眸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惊艳，此刻仍在她眼前晃荡。

“姑娘，慎刑司的刘嬷嬷来了。”贴身侍女碧桃的声音惊破春愁，袁允棠指尖微动，银线在雪缎上勾出一道歪斜的枝桠。她垂眸掩去眼底暗涌，唇角勾起半分惶惑：“劳烦嬷嬷稍候，允棠换身衣裳便来。”

铜镜里映出她卸去珠翠的素颜，眉峰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覆着层薄纱般的水色。指尖掠过胭脂盒时顿了顿，她忽然取了比平日更艳的口脂，在唇上点染出花瓣欲坠的弧度。月白羽衣外披了件鸦青缠枝莲纹纱衣，腰间银丝流苏随着步伐轻晃，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凌波仙子。

慎刑司的院落终年阴寒，刘嬷嬷的脸比檐角冰棱还要冷上三分：“袁姑娘这月的例银，怕是要扣去三成。”话音未落，袁允棠忽然踉跄着撞向石案，袖中香粉扑簌簌落在案上，竟在积雪上洇出淡淡胭脂色。

“嬷嬷赎罪！”她膝头刚要触地，刘嬷嬷已被那抹艳色惊得后退半步。只见雪地上胭脂痕迹蜿蜒如梅枝，袁允棠指尖捏着半片金箔，正往“枝头”粘去：“前日见摄政王书房悬着幅《踏雪寻梅图》，便想着仿着绣个帕子……”

话尾渐渐隐在喉间，她抬眸时眼尾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鸦青鬓角垂落的珍珠流苏轻轻晃荡，扫过泛红的耳尖。刘嬷嬷喉头滚动，忽听得院外传来马蹄声，摄政王的玄色披风转瞬已掠过月洞门。

“见过摄政王。”袁允棠盈盈下拜，袖中绣绷“不慎”滑落，雪白缎面上半枝绿梅斜倚冰枝，枝头金箔在日光下碎成点点流萤。萧承煜弯腰拾绷的指尖，恰好触到她垂落的发丝，柔滑如三月溪水漫过青石。

“倒是巧思。”他声音沉如松涛，指腹摩挲着绣绷边缘，那里用金线绣着行极小的字：“绿梅映雪，不及君子半分清辉。”袁允棠忽然抬头，眼尾那抹胭脂晕得更开，像初绽的红梅沾了晨露：“摄政王可曾见过开在霜雪里的绿梅？看似清冷，实则……”

话到此处忽然噤声，她指尖绞着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被攥得变了形。萧承煜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忽然转身将绣绷搁在石案上：“明日随本宫去城郊放灯。”语毕拂袖而去，玄色披风带起的风卷落她鬓边珍珠，叮咚一声滚进雪堆。

暮色四合时，袁允棠倚在朱栏边，望着掌心那粒从萧承煜袖中“捡”来的东珠出神。碧桃捧着件狐裘过来，忽见自家姑娘指尖划过东珠，唇角笑意比檐角宫灯还要柔媚三分。

城郊放灯那日，她特意穿了件茜纱裙，外罩素白狐裘，鬓间只插了支绿梅状的银簪。河灯随波逐流，她忽然指着水面惊呼：“摄政王看！那盏灯像不像寒梅映雪？”转身时狐裘滑落半边，露出藕色中衣领口，颈间薄纱般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萧承煜伸手替她拢住狐裘，指尖触到她后颈细绒般的碎发。袁允棠忽然转身，鼻尖几乎碰到他胸前玉坠：“允棠原以为，这世上最难得的是真心……”话未说完便被风卷散，她眼尾胭脂在水汽中晕成淡淡霞色，比河灯还要摇曳三分。

子夜回宫的马车上，萧承煜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东珠硌得她生疼。她垂眸望着他腰间玉佩，那是今晨她故意在灯影里掉落的帕子，此刻正妥帖地塞在他袖中。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纹路，她忽然低笑：“原来摄政王的掌纹，竟比绿梅枝还要曲折。”

车帘外飘起细雪，袁允棠靠在软垫上，望着萧承煜闭目养神的侧脸。指尖悄悄勾住他袖口金丝，像勾住枝头将落的梅花。她知道他记得三年前元宵夜，那个在梅树下唱《金缕衣》的影子，却不知那夜替她梳妆的，正是他府中被发卖的旧仆。

“姑娘，该歇了。”碧桃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袁允棠望着妆匣里半支残损的金簪——那是今早替萧承煜整理披风时，故意用簪头勾住他衣襟留下的痕迹。指尖抚过簪头刻着的“承”字，她忽然轻笑出声，窗外月光恰好落在绣绷上，那枝绿梅的花蕊里，不知何时多了滴金粉点成的泪。

是夜，慎刑司传来消息，刘嬷嬷因私扣例银被杖责二十。袁允棠倚在雕花窗前，看着掌心萧承煜方才塞给她的玉佩，玉坠背面刻着半阙《绿梅引》，正是她三年前故意落在他书案上的字迹。指尖划过“芳心向谁许”的尾字，她忽然将玉佩贴在胸前，唇角笑意比檐角融雪还要温润。

雪落无声，宫墙下的绿梅又开了数枝。袁允棠知道，这盘棋才下到中局。那日在太液池畔，她故意让披风坠入水中，露出里衣上绣着的、与萧承煜母妃相同的缠枝莲纹；今日在城郊，她又“无意”说起幼时在江南见过的绿梅，却绝口不提那是萧承煜母族所在的城池。

更漏声里，她忽然取过绣绷，银线在月光下穿梭如蝶。这次绣的是并蒂莲，花蕊里藏着极小的“棠”字，针脚细密得如同她藏在心底的心思。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声，袁允棠吹灭烛火，黑暗中唯有鬓间银簪泛着微光，像极了萧承煜看她时，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灼热。

这一晚，她梦见自己化作绿梅，开在萧承煜必经的朱栏边。他伸手折花时，指尖划过她花瓣上的露珠，那是她攒了三年的月光与心事。梦醒时，枕上湿了一片，她却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轻笑——有些事，就该像这春日的雪，化得无声无息，却让人心头从此落满湿润的痕迹。

（点赞关注评论打个赞赏呗，下一章袁允棠将在皇后寿宴上惊艳亮相，那袭绣着百蝶穿花的霞帔下，藏着怎样的致命诱惑？萧承煜又能否识破她藏在鬓间的那支，刻着他生辰的玉簪？且看第五章《珠帘半卷：蝶衣轻沾御炉香》，且看这朵带刺的绿梅，如何在紫禁城的风雪里，绽放出最摄人心魄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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