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后知后觉发现,傅恒的分界线规则总在悄悄瓦解。最初是用圆规刻下的直线,后来变成歪扭的波浪,如今竟在晨光里蜿蜒成某种藤蔓形状——顶端还缀着半颗凝固的水果糖,像被时光封存的琥珀。
深冬的雪总化得很慢,黎漾蹲在教室后门口刮鞋底的冰碴,听见傅恒的运动鞋在走廊尽头停住。少年今天没戴围巾,黑色卫衣领口敞着,露出后颈那截淡色疤痕,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喂。”傅恒踢来颗被踩扁的雪球,冰渣溅上黎漾裤脚,“数学作业本借我抄。”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半度,像琴弦被人悄悄拨慢。黎漾转身时看见他左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袖口蹭过门框时,露出比上次更深的红痕。
“又受伤了?”黎漾的指尖悬在半空,想起平安夜那晚单杠上的月光,以及傅恒按在他腕间的温度。少年突然别过脸,用鞋尖碾着走廊上的冰棱:“医务室有化瘀的药......”
“要你管。”傅恒打断他,却在黎漾转身时,鬼使神差地拽住对方书包带。拉链滑开的瞬间,几片淡橘色糖纸滑落在地——是黎漾攒了半个月的橘子味糖纸,每张都用铅笔压出细密的折痕,像一只只等待起航的小船。
教室里突然传来桌椅挪动声,傅恒猛地松开手,糖纸被穿堂风卷到墙角,卡在分界线的波浪形刻痕里。黎漾弯腰去捡,看见糖纸边缘恰好嵌进藤蔓的“枝桠”,恍惚间像是傅恒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终于在某个清晨悄悄生根。
午休时傅恒破天荒没越界,却把数学卷子推过“藤蔓分界线”。黎漾看见应用题旁边用铅笔写着:陈奶奶的橘猫今天偷吃鱼干。墨迹被橡皮擦过几遍,最后一笔尾巴拖得老长,像只委屈的爪子。
“上周给它喂过橘子糖。”黎漾轻声说,指尖划过傅恒潦草的字迹,“结果它把糖纸叼到我窗台,害我被宿管阿姨骂。”少年听见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转头时看见傅恒耳尖泛红,却用圆规在“橘猫”旁边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船。
雪在黄昏时停了,黎漾抱着作业本经过体育器材室,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推开门时,傅恒正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按着右肩,地上散落着几支没盖笔帽的红药水——他在给自己涂药。
“笨蛋!”黎漾冲过去夺过棉签,酒精棉球碰到疤痕时,傅恒的身体猛地绷紧。少年想起诊疗单上的“陈旧性肩伤”,想起那些藏在糖纸船里的清晨,突然喉咙发紧:“为什么不说......”
“说了又怎样?”傅恒别过脸,喉结在暮色中滚动,“你会像现在这样......”话没说完,黎漾的指尖已经轻轻按上他肩胛骨,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兽。窗外的暮色漫进来,给少年们的影子镀上暖边,黎漾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盖过了远处操场的喧闹。
“这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固执地沿着疤痕轮廓画圈,“还是......”话被突然握住手腕的力道截断,傅恒的掌心带着红药水的凉意,却在触到黎漾腕间薄茧时骤然收紧——那是常年握铅笔留下的痕迹,像某种隐秘的契约。
器材室的玻璃窗上凝着水雾,黎漾看见自己倒映在傅恒瞳孔里,像春日溪水中的碎月。少年突然想起课桌里那些糖纸船,原来每一只都载着未说出口的秘密:橘子味是“早安”,芒果味是“别冻着”,草莓味是......
“以后我帮你涂药。”黎漾轻声说,挣开手去捡地上的红药水瓶,“但你要......”
“要怎样?”傅恒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笃定。黎漾转身时撞进对方怀里,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如擂鼓,震得糖纸船的折痕都在发烫。暮色中,两人的影子在器材室墙壁上交叠,分界线的藤蔓终于攀过最后一寸空隙,在彼此呼吸间开出甜美的花。
晚自习的铃声惊飞了檐角残雪,黎漾摸出颗草莓糖塞进傅恒掌心。糖纸裂开的脆响里,他看见少年耳尖的红蔓延到脖颈,却在糖块入口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下次......带葡萄味的。”
课桌下,傅恒的指尖悄悄勾住黎漾校服袖口,分界线的藤蔓刻痕里,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糖纸——淡紫色的葡萄味,折痕里藏着半行没写完的字:想和你一起......
窗外,融雪顺着瓦当滴落,在月光里画出银线。两只糖纸船躺在操场积雪里,船头对着船头,像即将触碰的指尖,在黎明前的暗夜里,静静等待第一缕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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