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间里的雪粒子

第三章 空房间里的雪粒子

深夜的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祝平安踩着积雪融化的水痕上楼，围巾上的冰晶簌簌掉落。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隔壁张阿姨端着青瓷碗探出头：“小安，趁热把汤喝了，阿姨炖了萝卜牛腩。”

“谢谢张姨。”她接过碗，指尖触到瓷面的温度，忽然想起小学课本里画的年夜饭——热气腾腾的圆桌旁，总该有双递来热毛巾的手。

玄关鞋柜上落着层薄灰，爸爸的皮鞋不知第几次歪在拖鞋旁，鞋尖还沾着陌生的口红印。客厅电视黑着屏，映出她泛青的眼底——像极了冬夜里结着薄冰的湖面。

碗底的牛腩炖得软烂，她却尝不出味道。窗外的雪越下越急，街对面的灯火透过雾气成了模糊的暖黄团，某扇窗里传来小孩的笑声，混着电视里的春晚小品，刺得她耳膜发疼。

卧室衣柜的玻璃映出她的影子：穿旧的珊瑚绒睡衣，发尾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子。枕头底下露出半截病历本，“窦性心律不齐”的字迹被反复摩挲，边缘起了毛球。她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手机，通讯录停在“超人妈妈”那个永远未拨通的号码上，拇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又悬，最终滑向相册。

七年前的照片里，穿碎花围裙的女人蹲在巷口，手里举着刚蒸好的糖糕，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笑纹。祝平安指尖划过屏幕，忽然想起那天妈妈说的话：“安安，等妈妈攒够钱，就回来接你。”

床头的小熊布偶歪着头，露出肚子上缝补的痕迹——那是她七岁时偷用缝纫机缝的，线脚歪歪扭扭，里面塞着夏景铖送的糖纸船。窗外的雪光映进来，布偶纽扣眼睛泛着冷光，像极了爸爸醉酒后通红的瞳孔。

手机在掌心震动，夏景铖的消息跳出来：【到家了吗？雪人脑袋被风吹歪了哈哈】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忽然 typed：【你家年夜饭吃什么？】

对面秒回：【我妈非要做佛跳墙，说寓意“跳出困境”，结果我爸把鲍鱼炖成了橡皮......】

祝平安扯了扯嘴角，低头看向自己碗里的萝卜牛腩。汤面上浮着油花，映出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两片浸在冷水里的枯叶。

【真好。】她打下这两个字，又迅速删掉。楼道里传来醉醺醺的脚步声，钥匙在锁孔里拧了半天，伴随着陌生女人的笑声。祝平安猛地起身，病历本“啪嗒”掉在地上，她听见爸爸含混的嘟囔：“小浪蹄子......老子有的是钱......”

卧室门被撞开时，她正把病历本塞进床垫底。男人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气涌进来，领带歪在脖子上，女人的耳环掉在玄关，闪着刺目的光。

“死丫头还没睡？”男人踉跄着扶墙，“去给老子倒杯水......”

“自己没长手？”祝平安攥紧睡衣下摆，指甲掐进掌心。她看见男人袖口沾着的金色卷发，和记忆里妈妈的黑长直判若云泥。

“反了你......”男人扬起巴掌，却在看见她颈间晃动的平安符吊坠时顿住——那是三岁生日那天，妈妈用红绳编的，吊坠里夹着半片梧桐叶。

女人在客厅喊：“老祝，快来......”男人啐了口唾沫，踢翻脚边的拖鞋：“赔钱货......”

门重重摔上时，祝平安滑坐在墙角。窗外的雪扑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想要叩门的手。她摸出枕头下的糖纸船，对着月光看那些褪色的“祝平安”，忽然想起夏景铖今天说的话：“船长说话还算数吗？”

心脏又开始钝痛，像有只手在胸腔里拧绞。她数着墙上的裂纹吸气，直到疼意慢慢退潮。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徐杏发来的自拍：三人在雪人前比耶，夏景铖的脸被P上了胡萝卜鼻子。

【平安！明天去游乐园呀！夏景铖说他有VIP票！】

祝平安打字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忽然触到眼角的湿意。她抹掉眼泪，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忽然笑起来——原来有些眼泪，比雪粒子还凉，还轻。

她翻出藏在抽屉深处的病历本，第二页夹着张泛黄的糖纸，上面是七岁的夏景铖用蜡笔写的：“平安永远平安”。雪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永远”两个字上，把“远”字的走之底浸成了淡淡的灰。

她拧开瓶盖，倒出两颗药片含在舌下，苦意漫上舌尖时，抬眼看见挂在墙上的小纸片用铅笔字写的：“夏景铖永远是祝平安的大副”

客厅传来男人的鼾声，女人的高跟鞋声“咔嗒”远去。祝平安把糖纸船放回小熊肚子里，摸出枕头下的药瓶——白色药片在掌心滚了滚，像极了那年春天，夏景铖偷塞给她的奶糖。

雪粒子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上，祝平安把糖纸船压在枕头下，对着黑暗轻声说：“妈妈，今天我又疼了 我感觉我要死了。”布偶熊的纽扣眼睛映着床头小夜灯的暖光，像两颗不会融化的星星，她数着它们的光斑，慢慢闭上眼，梦里有艘糖纸船正在春天的溪水里漂，船上站着穿碎花围裙的女人，正朝她张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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