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通道的铁门在江淮身后重重合上,回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来回碰撞。他背靠着潮湿的墙面慢慢滑坐在地上,蓝布日记本在膝头摊开,扉页上被雨水晕染的钢笔字像一簇簇燃烧的蓝色火焰。野蔷薇干花的气味从纸页间升起,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
指尖翻到第三页时,不锈钢扶手上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江淮的视线在日期上来回扫视,指甲无意识刮擦着"2009年"那几个数字。图书馆的阳光突然刺进脑海——深棕色书架间隙漏下的光柱里,漂浮的尘埃像被照亮的雪花。这个画面从未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
"江学长白衬衫第二颗纽扣反光的样子。"
日记上的字迹突然扭曲起来,江淮猛地合上本子。楼下传来保洁员推车的轱辘声,橡胶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里,突然混进少女清亮的哼唱。是棠梨在花房里常唱的那首《野蔷薇》,每个转音都分毫不差。
"谁在那里?"
江淮的声音撞在水泥墙上弹回来。歌声戛然而止,只剩推车继续向下的声响。他扯开领口深呼吸,喉结上下滚动时尝到铁锈味的血丝。再次翻开日记,神经科名片的烫金边角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名片背面还有字迹:"2010年6月18日,终于拍到江学长打篮球时的背影。"纸页夹层里滑出半张照片,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篮球架下,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而画面最露出半截校服袖口——蓝白条纹的,和医院病号服一模一样。
整层楼的灯光突然熄灭。消防警铃炸响的瞬间,江淮看见照片背面用荧光笔标记的日期:2018年4月15日。这个数字像刀片划开太阳穴,真实的画面喷涌而出——不是花房的阳光与雏菊,是刺眼的卡车远光灯,是飞扬的百褶裙边,是相机从手中滑落时冰冷的触感。
"不要!"
他的喊声被警报吞没。应急灯的红光里,照片上的马路突然延伸成隧道,卡车鸣笛声与警铃混在一起震得鼓膜生疼。江淮蜷缩着按住太阳穴,指甲陷进皮肤也没能阻止那些画面:棠梨推开他的力道,自己跌坐在马路牙子上的钝痛,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
灯光重新亮起时,护士的橡胶鞋底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需要镇静剂吗?"她手里的托盘放着撕开的包装袋,语气平静得像在问天气。江淮摇头时甩落的汗珠在日记本上洇出深色圆点,正好盖住"图书馆"三个字。
翻到中间部分,连续十几页都被整齐地撕掉了。残留的纸边上还能看到钢笔划破的痕迹,像是写字的人用了很大力气。后面突然出现满页的"对不起",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页面,有些笔画力透纸背,有些淡得几乎消失。
"她每天都会修改最后一页。"护士的指尖点在日记本边缘,"从三年前开始。"
最后几页的纸张明显比其他部分更皱,像是被反复打开又合上。江淮看到最新记录是上周的,字迹歪斜得几乎难以辨认:"今天江学长又站在病房外了这次他带了雏菊。爸爸的扳手砸在消防栓上的声音好响,可我连捂住耳朵都做不到。"
走廊传来金属器具落地的脆响,江淮条件反射地绷紧肩膀。护士捡起掉落的镊子,白大褂袖口露出神经科住院部的腕带。"你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她的声音很轻,"她出事前刚考上园艺系,录取通知书和病危通知是同一天到的。"
日记本从江淮膝头滑落,摊开的那页粘着张烧焦的照片残片。隐约能看出是学校西门前的马路,右下角有个模糊的人影正举起相机。他的指尖刚碰到那片焦痕,整张照片突然碎成粉末,像被火舌舔舐过的蝴蝶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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