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燃烧的蝴蝶标本

暴雨初停的黄昏，江淮把日记本塞进衣柜顶层时碰落了蒙尘的纸箱。发霉的纸角擦过手背，像被时间本身咬了一口。他蹲下来时膝盖发出脆响，十七岁那年打篮球留下的旧伤在潮湿天气里隐隐作痛。

　　纸箱里2009年生物竞赛奖状裹着蝴蝶标本盒，蓝丝带捆扎处结着蛛网。江淮扯开丝带的瞬间，樟脑丸滚落在地板上弹跳，浓烈的防蛀气味刺得他鼻腔发酸。玻璃盒内十七只蓝闪蝶的翅膀突然折射出夕照，在墙面投出流动的光斑——这不对劲，标本应该静止得像被时间遗忘的碎片。

　　最早那只标本的日期标签刺进眼底：2009年9月1日。江淮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玻璃表面，指纹在冷雾般的材质上留下蜿蜒痕迹。那天转学生棠梨穿着大一号的校服站在讲台上，阳光从她背后漫过来，蓝白条纹的袖口晃得人眼花。

　　"这是闪蝶科最具代表性的..."记忆里自己的声音突然卡住。江淮猛地摇头，碎发扫过眉骨带来细微刺痛。标本盒底部露出半张班级合照，他捏着镊子去夹时，食指突然传来锐痛。血珠滴在照片边缘，穿着病号服的棠梨手腕处突然腾起淡绿色烟雾。

　　化学药剂灼烧的味道灌满房间。江淮撞翻台灯扑向书桌，膝盖磕在抽屉角也顾不上疼。血滴在照片上晕开成奇异的花纹，几行字迹在烟尘中浮现："显影液配方3:7:1，暗房第三柜"。最末的感叹号被描得很粗，像是写字的人用了全身力气。

　　蓝闪蝶标本在颤抖。江淮伸手去抓最完整的那只，磷粉突然从玻璃盒缝隙喷涌而出。细小的蓝色颗粒悬浮在空中，组成慢镜头般的画面：卡车远光灯里棠梨推来的手腕上，蓝条纹腕带清晰显示着"第三病区4床"。她的指甲缝里沾着泥土，病号服下摆别着枚被压扁的雏菊胸针。

　　"不可能..."江淮的喉结上下滚动，声带像被砂纸磨过。磷粉组成的画面突然扭曲，棠梨推开他的动作在慢放中清晰可辨——她左手无名指有道新鲜的划痕，正是昨天护士说的"病人今早修剪花枝时受的伤"。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江淮已经踹开实验楼生锈的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走廊天花板渗下的液体在手机冷里泛着诡异的紫。他数到第七块松动的地砖，下面藏着备用钥匙的凹槽里积满了水。

　　暗房红色安全灯下，显影液浸泡过的牛皮纸袋正在指定柜子里融化。江淮用袖口裹住手指去捞，档案袋边缘已经烂成絮状。2018年4月15日15:27的监控截图上，棠梨翻越医院围墙的病号服下摆还别着那枚园艺系胸针，而照片角落的电子钟显示着"03:28PM"——正是江淮记忆中"初遇"的时间点。

　　暗袋里滑出半卷胶卷，江淮对着安全灯展开时，显影不足的底片上映出校医院走廊。穿蓝条纹病号服的背影扶着窗台，后颈碎发被汗水黏成小卷——这个角度，这个，分明是自己惯常偷拍棠梨的构图。但日期水印显示这是2017年冬季，比所谓"初见"早了整整半年。

　　暗房角落突然传来纸张摩擦声。江淮转身时碰翻定影液托盘，金属器具坠地的脆响中，半张被烧过的病历卡飘到脚边。"患者抗拒治疗，持续产生与摄影师相关的妄想症状..."诊断日期是2018年3月12日，主治医师签名处盖着神经科的蓝色印章。

　　暴雨敲打着通风管道，江淮摸到后颈一片冰凉。暗袋最底层贴着张便签纸，上面是棠梨工整的字迹："今天偷拍到江学长打篮球的背影，可惜被护士发现没收了相机。不过没关系，我把他投篮的弧度记在素描本上了。"便签右下角画着小小的篮球，墨迹被水晕开成模糊的圆。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江淮条件反射地熄掉手机，黑暗中监控截图从指间滑落。脚步声在暗房门外停顿，钥匙串碰撞的声响让他绷紧肩胛骨。通风管道的铁皮接缝处渗下水滴，正落在病历卡"妄想症"三个字上，墨水渐渐洇成蓝色的泪痕。

　　"谁在那里？"管理员的手电光刺破门缝。江淮蜷在柜子阴影里，攥紧的监控截图边缘割破了掌心。血珠滴在棠梨的便签纸上，篮球图案突然开始溶解，墨水流淌着组成新的字迹："记住，你从高三就开始在病区窗口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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