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算停了几天,但天还是阴着,空气里一股子潮气。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卷子发下来跟下雪片似的。老刘把批好的数学单元测卷子往讲台上一撂,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自己上来拿!看看都错哪儿了!函数单调性!重点!重点!”他敲着黑板,唾沫星子横飞。
教室里一阵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噪音,大家排队上去领“死亡通知书”。我心提到嗓子眼,磨蹭着走到讲台边,在一堆卷子里翻找自己的名字。
指尖划过一张张惨不忍睹的分数,终于摸到一张。翻过来一看——78分。
嗡的一声,血直往脸上涌。完了。函数那块大题几乎全空,最后两道根本来不及看。这分数,够老刘把我拎出来当反面教材鞭尸八百回了。
垂头丧气捏着卷子往回走,刚走到座位旁,陈悦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我的桌子:“叶禾,快看!谁给你的情书?塞你笔袋里的!” 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别瞎说。”我皱眉拿出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普通作业本的纸,没有任何署名。
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棱角,每一个转折都像刀劈出来似的,力透纸背:
“函数综合题突破口在区间端点取值,注意定义域限制。答案仅供参考,过程自己推。”
下面附着一道复杂的函数综合题的完整解题步骤。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关键步骤旁边还标注了极细的小字,点明易错陷阱和突破思路。
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这字迹……太熟悉了。
他怎么知道我卡在这?还特意写了步骤?匿名?
“哇!字好好看!谁啊谁啊?”陈悦凑过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不知道……”我把纸条折好,塞进笔袋最里层,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却觉得有点烫手。脑子里乱糟糟的。
“切,装神秘!”陈悦撇撇嘴,没有继续问下去。
讲台上,老刘开始挨个“点评”重点错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手指在桌肚里无意识地捻着那叠纸的边缘,粗糙的触感异常清晰。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天又阴了下来,黑压压的云堆在天边。放学铃一响,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靠!又没带伞!”陈悦哀嚎一声,扒着窗户看外面,“叶禾,你带了吗?”
我下意识地摸书包侧袋——空的。早上出门明明塞进去了!心一沉,完了。早上因为快迟到了,一直在与时间赛跑,不会路上掉了吧?
“没……好像丢了。” 我有点沮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挤挤?”陈悦把自己的小花伞撑开一点。
“算了,你先走吧,我等雨小点。” 我摆摆手。教室很快空了,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声音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磨蹭了十几分钟,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值日生也走了,教室里空空荡荡。我叹了口气,把书包顶在头上,准备冲进雨里跑回家。
刚冲出教室门,跑到教学楼一楼的架空层,脚步猛地顿住。
架空层入口的柱子旁,斜斜地靠着一把伞。
深蓝色的折叠伞。伞骨有些旧了,但撑开的伞面在灰暗的雨幕背景里,像一小片固执的晴空。
是它!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疑惑地走近。伞柄上,挂着一个东西。
是一小片被仔细裁下来的、带着红色商标的银白色塑料纸。塑料纸被折成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是他!只有他!
我猛地抬头看向外面茫茫的雨幕。架空层出口正对着通往校门的主路,雨帘密集,行人匆匆,根本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有这把伞,静静地立在这里,像一个沉默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校门口挤满了等车或挤伞的学生。我撑着伞,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灰蒙蒙一片,没有那个孤绝的身影。
走出校门,拐进那条通往“拾间”的老巷子。青石板路积了水,踩上去溅起冰凉的水花。巷子深处,那家咖啡馆的暖黄灯光在雨夜里晕开一团朦胧的光晕。
快到巷口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
咖啡馆斜对面,那个堆着破筐烂桶的、最不起眼的墙角阴影里,似乎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深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打湿了他肩膀的布料。他就那么沉默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像是在避雨,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密集的雨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落在我撑着的这把深蓝色的伞上。
脚步顿住了。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脚边砸出小小的水花。巷子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一尊沉默的、湿漉漉的雕塑。
我也没动。握着伞柄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伞柄上那片小小的书签,硌着指腹。
雨还在下。巷子两头的灯光被雨水晕染开,模糊了界限。那把深蓝色的伞,在昏暗的雨巷里,撑开一小片干燥的空间。而伞下的人,和墙角阴影里的人,隔着冰冷的雨水和无声的距离,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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