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整栋阿尔卑斯山脚的房屋都被冻结进了冰河世纪。厚重门板阻隔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
安夏的身体僵在原地。那只刚才闪电般捂住孩子嘴的手,死死贴在Liam柔软的脸颊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的呼吸停滞了,胸口的起伏都消失了。仿佛心脏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攥紧、悬空,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真空。
Liam!是Liam!
那一声细微得如同梦呓、带着懵懂依恋的呼唤——“爸…爸?”
如同冰原上骤然炸开的第一道惊雷!裹挟着无法抗拒的雷霆之力,狠狠劈开了这死寂!劈开了安夏构筑多年的冰冷堤坝!将深埋于血肉骨髓最深处的、那些染血的荆棘连根拔起!露出下面血淋淋、白骨森森的断茬!
孩子的头贴在她心口,小嘴被她冰凉的手掌严密地捂住。那双氤氲着泪水的、乌黑的、如同纯净湖水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穿透她手臂的阻挡,执拗地望向门外!望向那个刚刚发出沉重撞击声的方向!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逻辑的恐惧,没有戒备的阴霾,只有孩童最纯粹、最直接的探寻——像被无形磁石吸引着飞蛾扑火般的好奇,以及一种……安夏血液瞬间冰冷成霜的……血脉深处被唤醒的微弱悸动!
安夏猛地低头!
她清晰地感觉到,被自己紧紧护在怀中的、原本温热柔软的小小身体,在这一刻,绷紧了!
Liam小小的身体在她的臂弯里用力扭动起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小兽反抗般的激烈!他的两只小手开始用力地扒拉安夏捂在他嘴上的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喉咙里发出被强行抑制后更显委屈和不解的“呜呜”声!那双纯净的黑眼睛执拗地、充满疑惑地向上看着她!
“呜…妈……呜!”被捂住的嘴巴试图发出更大的声音,小脑袋用力摇晃着要摆脱束缚!
那扇门!
门外!
安夏霍然抬头!她的目光如同被淬炼过的尖刀!裹挟着刻骨铭心的冰冷寒意、焚烧一切的怒火、还有一丝被这无法理解的血脉呼唤激起的、连她自己都恐惧的混乱风暴,狠狠刺向那扇紧闭的橡木大门!
门外到底是什么?
那个该死的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Linda!”安夏的声音从未如此尖利刺耳,像一把生锈的钢锯在撕裂金属!“看看外面!”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
Linda早已如同绷紧的弓弦!她几乎是安夏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一个箭步冲到了门边!指尖飞快地在门侧隐藏的光滑面板上一划!一道狭窄的、只容一目的实时门镜视野瞬间在厚重大门的右上角亮起!
只一眼!
Linda那张一向沉静克制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收缩如针!
“上帝!他……”Linda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骇然!
她的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一把猛地拽下了门栓的几重保险!
咔!哒!哒!
沉重的橡木大门被Linda以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外拉开!
外面冰冷的、带着浓郁松脂和晨露气息的空气,混合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如同洪水决堤般瞬间冲进温暖的客厅!
清晨苍白的微光下,门廊冰冷刺骨的青石地砖上,瘫倒着一个人影!
——顾云深!
Linda只看清了一瞬:
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像一块被丢弃的染血抹布,包裹着他几乎破碎的身躯。污浊不堪。左臂被扭曲的固定支架和血迹斑斑的白色绷带层层缠绕着,以一种极其怪诞的角度垂落在地上。他的脸侧压在冰冷潮湿的苔藓石板边缘,毫无生气,只有不断洇开的暗红色液体,像恶毒的花朵,在他颊下、身下的石板缝隙里无声地蔓延、扩散。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蜷曲着,单薄的病号裤从膝盖处已经被不断渗涌出的暗黑粘液完全浸透,紧紧粘附在皮肤上,颜色深得发亮!一只右手,五指深深抠进门廊台阶旁边泥土湿润的缝隙里,指尖翻裂,鲜血混着泥巴将指关节染成一片狰狞的乌褐色。整个人如同一件被无情砸碎的瓷器,所有连接生命的丝线都已崩断,只剩下一具被暴力彻底摧毁的、还在微弱抽搐的空壳!
更恐怖的是——他是怎么在断骨错位、失血濒危的状态下,顶着瑞士山间黎明的寒气,仅靠一支右手爬到这里来的?!这短短数小时内他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光是想象就让人头皮炸裂!
“他状态极端危险!必须立刻急救!否则他撑不过十分钟!”Linda的声音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严峻和紧迫!她已经疾步冲下矮阶,单膝重重地跪在冰冷湿滑、沾染了新鲜血迹的石板上!手指毫不犹豫地直接探向顾云深血肉模糊的脖颈动脉!动作迅速而精准!另一只手开始解开他上衣扣子暴露胸腔,手指按压寻找心脏位置,同时头也不回急促地喊道:“严重创伤性失血休克!左臂开放性粉碎骨折创面再次大量出血!颅内压体征明显!右腿需要立即重新进行股动脉压迫止血!给我急救箱!快!还有……”
Linda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命令,每一个词语都砸在安夏耳边!她站在门内的阴影里,怀抱着还在挣扎、发出“呜呜”哭声的Liam,周身僵硬如化石!
那浓烈呛人的血腥味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鼻腔!直冲大脑!
那刺目的血!还在不断从顾云深身下涌出的、刺目的、滚烫的鲜血!
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大脑深处刻意封存、积压了无数黑暗时光的——那道最沉重的闸门!
记忆的洪流裹挟着五年前更衣室里弥漫的同一种血腥味、同一种冰冷绝望感,如山崩海啸般咆哮着将她淹没!
五年前……那个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更衣室……
他也是这样……倒在那里……满身是血……
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安夏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一片雪花乱闪!胃里再次疯狂地翻搅绞痛!她几乎要抱不住怀里不断挣扎扭动的小家伙!耳边Liam挣扎的“呜呜”声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那刺目腥红的血色,在视网膜上疯狂燃烧!
“妈…妈…”Liam似乎被妈妈骤然惨白的脸色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吓到了,暂时停止了扭动,乌黑的大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惊恐的泪水,胖嘟嘟的小手无措地抓住安夏胸前的衣服,发出带着哭腔的呼唤,“妈妈怕怕?妈妈……痛痛?”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安夏眼前那片疯狂的血色幻觉!
她低头。
Liam仰着小脸,泪水在乌亮的眼睛里打转,全然的依赖和恐惧不加掩饰。他小小的手死死揪着她的衣襟,仿佛她是他在狂风骤雨中唯一的浮木。
视线越过孩子稚嫩的肩膀。
门外。冰冷的地面。Linda正跪在血泊中,用一块从自己外套上撕下的干净布带,死死扎捆在顾云深右腿大腿根处那恐怖的、暗血还在不断渗出裤管的伤口上方!她的动作又快又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顾云深毫无知觉的身体在她按压下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痛苦闷哼,如同破败风箱里最后几缕气息,下一秒似乎就会彻底断绝!
而Linda刚刚那句“撑不过十分钟”的冰冷宣判,如同鬼魅的诅咒,悬停在湿冷的、混合着浓烈血腥气的晨风里。
时间。
冰冷的、催命的、无情流逝的时间!
安夏抱着Liam的手臂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某种巨大的、足以将她精神压垮的矛盾如同万吨冰川在她的脑海深处猛烈冲撞!
“抱抱……”Liam似乎被门外更浓的血腥气刺激到,小嘴瘪了瘪,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滚落,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再次扭着身体要往那个方向够,“……爸爸……爸爸摔……”
孩子单纯的世界里,没有仇恨,只有眼前那个倒在地上、看起来很疼的“爸爸”。
那个给予他生命又差点毁掉他未来的男人。
那个倒在血泊里、生命只剩最后几分钟的男人。
那个……她的Liam……此时本能地挣扎着想去靠近的男人!
刻骨的恨,像无数根烧红的铁丝,绞缠着安夏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个名字带来的只有毁灭和痛苦!为什么还要面对他?为什么还要管他?让他烂在这里不好吗?!
视线落在怀里哭泣的孩子脸上……那双像极了那个男人的、此刻却盛满纯净泪水的眼睛……
Linda的低吼再次传来,带着外科医生在极限高压下的嘶哑:“加压无效!创面太大!我需要血浆和止血钳!安夏小姐!再犹豫他就真死了!”她沾满鲜血的手徒劳地按压着顾云深毫无起伏的胸口做心脏复苏,每一次按压都几乎要将那副重伤的躯体压塌!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吐息,缠绕着门外的人影。
每一秒流逝,都像是在安夏紧绷的神经上用力锯磨!
“……妈…妈……”Liam似乎终于被这种可怕的气氛彻底吓坏了,像只受惊的雏鸟,将小脸深深埋进安夏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她的皮肤,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所有的委屈和惊吓最终只化作一句含糊不清的呜咽,“…妈妈抱……”
怀中小小身体传递来的惊恐战栗,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重重地锤在安夏的心上!
冰封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
极其细微。
却足以让某种东西……决堤。
“Linda。”
安夏的声音响了起来。冰冷。空洞。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如同淬了寒霜的精钢。
但这两个字本身,却重逾千斤。
Linda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决绝的光!她知道,这就是命令!必须立即执行的命令!
安夏紧紧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将Liam冰凉发抖的小身体箍在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护住。她没有再看门外那刺目的血红一眼,抱着孩子猛地转身!
冰冷的脚步踩在客厅厚软的地毯上,无声,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将整个世界都拖拽进风暴中心的凛冽。
她径直走向角落。一台嵌入墙体的厚重内部通讯屏幕在她眼前瞬间激活,泛出冷白的微光。
指尖。在冰冷的触摸屏上落下。
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涟漪。
如同在签署一份死亡判决书。
但她落下的指令却不是冰冷的“清除”。
纤细、毫无血色的指尖划过数个按钮,最终,稳稳地落定在屏幕右下角一个红色的、标记着十字星芒的按键上!
“……后援医疗权限,打开。”
安夏的声音,通过通讯系统冰冷流畅的电子音传递出去,响彻整个房屋的核心系统。她的眼睫微微垂着,遮掩住了那瞬间翻涌又湮灭的所有惊涛骇浪。
“……把……那个人……弄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磨碎在唇齿间。每一个音节都裹着血丝。
与此同时。
她抱着Liam没有回头。
只是更加用力地、用自己微薄的体温裹紧了怀中那个小小的、不停抽泣的、对门外血腥灾难一无所知却又本能惊恐的孩子。
晨曦的光线越过巍峨的雪峰顶端,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别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却无法驱散客厅里那凝固如冰的寒意。
门外冰冷石板上的鲜血,依旧在无声地、粘稠地蔓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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