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忆往昔篇（二）

暮色四合‌，天边的火烧云像，打翻的杨梅酒，染红了竹筛里晾着的陈皮，张起灵的衬衫贴在背上，洇出蝶翼状汗渍，他正把井水湃过的西瓜切成三角状，云彩提着竹篮从后院悠悠转来，蓝布裙摆扫过忍冬藤，惊起一串金铃子似的夕颜花。

"这日头要把人晒成腊肉咧”，王胖子瘫在美人靠上，手里的蒲扇拍得，竹帘哗哗响他忽然支棱起来："哎，潘爷当年说夏天摸金得往墓道里撒薄荷叶，你们说……"

蝉鸣突然拔高，盖住了后半句话，井栏上的青苔蒸腾出潮湿的绿意，混着霍秀秀带来的栀子香，在空气里酿成半透明的琥珀，解雨臣用冰镇过的银匙，敲了敲酒坛泠泠声惊飞了梁间乳燕。

午夜流光‌月光在陶瓮里缓慢发酵，[坎肩]的弹弓弹走第十只萤火虫时，陈文锦带来的青铜铃铛突然结满露水。霍玲的残影倚着老梅树，指尖穿过那些不会融化的霜——那是张起灵清晨收集的晨雾，此刻正在瓦罐里轻轻摇晃。

[阿宁]的战术匕首插在井沿，刃口凝着星子。我仰头饮尽青梅酿，看着[潘子]的虚影在酒液里晃动，他迷彩服上的盐渍像开败的梨花。远处传来[云彩]清洗银镯的水声，叮咚，叮咚，碾碎了半阙蛙鸣。

破晓之前‌

靛青色的天光渗进竹帘，[黎簇]枕着《河木集》睡着了，书页间夹的孔雀翎羽扫过他鼻尖。第一缕风掠过廊下风铃，带着后山野姜花的辛辣，把[大奎]憨笑的余韵吹散在晾晒的粽叶间。

张起灵突然伸手接住坠落的朝颜，花瓣在他掌心蜷成小舟，载着夜露驶向蒸腾的暑气。[黑瞎子]的墨镜片上滑过鱼肚白，他对着逐渐透明的霍玲影像举杯："敬永不落幕的夏天。"

雨村的夏夜‌里，胖子突发奇想举办"忆苦思甜大会"，雨村小院瞬间变成考古队团建现场。霍秀秀带着霍家秘酿，解雨臣开着直升飞机空降，连齐羽的相框都被摆在院墙上接受"注目礼"。

时光放映机‌：当潘子的全息投影唱起《红高粱》，当云彩的银镯子在月光下叮当作响，当阿宁的旧发夹在黎簇手中闪光，每个人都在记忆的碎片里打捞着那些刻骨铭心的瞬间。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照亮张起灵珍藏的青铜铃铛，吴邪在三叔的笔记本上写下新故事。活着的人要继续走下去，而那些永远年轻的影子，正坐在屋顶上看他们笑闹人间。

胖子往竹椅上一瘫，啃着西瓜冲屋檐下喊："天真同志，你觉不觉得咱雨村最近缺了点人文气息？"

张起灵从房梁上倒挂下来，头发丝垂在吴邪刚泡好的龙井里。我赶紧抢救茶壶："死胖子你又憋什么坏？上回你说要搞农家乐，结果全村母鸡三天没下蛋。"

"这回是正经的！"胖子吐出西瓜籽，精准击中院里溜达的小满哥，"咱们办个忆苦思甜大会，把老伙计们都叫来。潘子要是知道现在有全息投影技术，指不定多高兴呢。"

霍秀秀的红色跑车是跟着解雨臣的直升飞机一起来的。黑瞎子从副驾驶钻出来，墨镜片上还粘着朵油菜花："徒弟，你师娘给带了霍家地窖二十年的竹叶青。"我眼看着小花掏出湿巾给他擦脸，突然觉得这老不正经的返老还童术可能是爱情。

暮色四合时院里已经挤满了人。坎肩蹲在墙头调试投影仪，王盟忙着给每个杯子倒酒，连黎簇都乖乖坐在板凳上——主要是云彩正往他手里塞糯米糍。"吴老板，"瑶族姑娘晃着银镯子笑，"胖子哥说今天能见到潘子叔？"

全息投影亮起的瞬间，大奎的虚影正蹲在墙角啃压缩饼干。"他娘的，这破技术咋把老子整得跟闹鬼似的？"熟悉的河南腔惊得我差点打翻酒碗。潘子的影像坐在石头上擦枪，突然抬头冲我们笑："小三爷，要唱《红高粱》不？"

"这玩意比古墓机关还邪乎。"胖子抹了把脸，油手在阿宁的投影里穿来穿去。女领队依旧利落短发，战术靴踩在虚拟的戈壁滩上。黑瞎子突然吹了声口哨，全息阿宁转身就甩来把匕首，吓得黎簇把糯米糍拍在了王盟后脑勺。

解雨臣端着青瓷杯晃到我旁边："听说你把齐羽的照片挂院墙上了？"我瞅着月光下泛白的相框，里头年轻人笑得温文尔雅："总得有人替他看看太平年景。"小花忽然把酒杯往我手里一塞，转身就去拽要往投影仪上泼酒的黑瞎子。

后半夜故事开始失控。霍玲的影像在跳八十年代迪斯科，陈文锦坐在虚拟陨玉上织毛衣。三叔的全息投影和真身大眼瞪小眼，最后真三叔气得往假三叔身上扔了把瓜子壳。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屋顶，手里攥着个青铜铃铛——那是我在西王母宫顺回来的。

"小哥！"我扒着梯子喊，"下来吃云彩烤的紫薯！"他像片叶子似的飘下来，往我兜里塞了块黑金古刀碎片。胖子在旁边鬼叫："哎呦喂，定情信物都掏出来了！"

黎簇突然指着天空喊："吴邪你看！"北斗七星在银河里晃悠，像极了那年我们在长白山看见的星图。阿宁的投影不知被谁调成了星空模式，整个院子突然下起虚拟雪，霍秀秀的红裙子在数据流里翻飞，美得像敦煌壁画里逃出来的飞天。

我摸到三叔的笔记本，纸页间还夹着蛇沼的砂砾。活下来的人凑在一起回忆死去的人，这事儿本身就荒诞得可笑。但胖子说得对，总得有人记得那些永远停在青铜门外、陨玉深处、蛇沼尽头的笑脸。

天光微亮时，全息影像开始闪烁。潘子又唱起走调的歌，大奎嚷嚷着要加餐，阿宁的匕首插在虚拟篝火上颤动。张起灵把铃铛系在廊檐下，青铜声里混着云彩银镯的叮当响。小花靠着直升机打盹，黑瞎子的墨镜歪在鼻梁上，而黎簇终于枕着王盟的肩膀睡着了。

我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发现打火机早被胖子换成儿童防风的。正要骂人，忽见晨雾里有道虚影晃过——像是二十多岁的我自己，背着登山包往雨村相反的方向走。刚要细看，就被胖子一嗓子吼散："天真！油条要焦了！"

晨光刺破雾气时，所有全息投影都化作数据流消散。但我知道在某个平行时空，他们正坐在青铜树上啃青椒炒饭，在陨玉里织第十件毛衣，在蛇沼数第七百二十只野鸡脖子。而我们这些被岁月放生的家伙，还得继续给这个世界添堵。

张起灵突然把烤糊的油条塞进我嘴里，转身去帮云彩收银餐具。胖子举着锅铲追打偷吃腊肉的小满哥，霍秀秀和小花在算昨晚的酒钱。黎簇顶着鸡窝头偷拍我丑照，被王盟用扫帚追得满院跑。

活着真他妈好，我嚼着焦炭味的早餐想，至少还能看见这些混蛋，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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