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追杀

入春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萧凛蹲在破庙门口煎药，看着雨水顺着青石板缝汇成细流，忽然想起泠鸢说过，仙界的雨是带着灵气的，落在身上会有微微的暖意。

“发什么呆，药要糊了。”

泠鸢的声音在神识里响起，带着几分嫌弃，却又混着雨声显得柔和。

残魂之力化作一缕清风，轻轻掀开药罐的盖子，蒸腾的药香里忽然多了丝幽蓝的冷香——是泠鸢偷偷往药里加了冰灵草。

自从那晚的狼灾之后，泠鸢的残魂之力明显虚弱了许多。

现在她连凝聚虚影都要耗费大量精力，却依然会在萧凛采药时，用残魂之力替他标记灵草的位置；会在他被流民误解时，悄悄用冰棱冻住对方扬起的木棍。

“哥哥，给你。”

偷粮少年——现在他们叫他阿木——举着个水瓢跑过来，瓢里盛着刚接的雨水，水面漂着几朵新摘的野花，“那个姐姐说，用雨水煎药更好喝。”

萧凛一愣，抬头望向虚空——泠鸢的虚影正倚在门框上，衣袂被雨水打湿，却依然保持着天神宫宫主的矜持

。见他看来，虚影猛地转身，发尾的幽蓝光芒却出卖了她的慌张：“看什么？不过是不想闻你煎的苦药味。”

少年笑了笑，指尖触到水瓢边缘的细冰——那是泠鸢怕雨水太凉，特意用残魂之力温过的。

自从阿木来了之后，泠鸢似乎更爱“躲”在神识里，却总会在阿木摔破膝盖时，偷偷在他伤口覆上冰膜；会在阿木啃硬窝头时，用残魂之力把窝头焐热。

“哥哥，你说姐姐什么时候能显形啊？”

阿木忽然趴在他膝头，盯着他眉心的星纹。

“我想给她编个花环，就像村里姑娘送给心上人的那种。”

萧凛手一抖，差点把药罐碰翻。

他听见泠鸢在神识里猛地吸气，残魂之力突然紊乱，让门口的积水结了层薄冰。

虚影踉跄了一下，却依然强撑着冷笑：“凡人的破花环，本宫主才不稀罕。”

话虽这么说，当晚萧凛却在神识里看见，泠鸢正对着阿木编到一半的草环发呆。

残魂之力凝成的指尖轻轻划过草叶，竟让每片草叶都染上了淡淡的幽蓝荧光，像被星星吻过的痕迹。

变故发生在惊蛰那天。

萧凛带着阿木去后山采药，刚走到半山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团裹挟着雷光的黑云正往流民窟的方向压去，云层里隐约可见身着道袍的身影——是仙界的修士。

“是林长老的劫雷术。”

泠鸢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冰冷，残魂之力在萧凛体内疯狂翻涌，“他在找我。”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力拽着往山下跑。

幽蓝剑气从指尖迸发，在山石上划出深深的刻痕——这次不是泠鸢在操控，而是他的身体能地在抗拒，抗拒仙界的人来夺走他体内的“另一个存在”。

“别过来！”萧凛挡在流民窟入口，看着前方踏剑而来的灰衣老者，指尖的剑气却在看见老者袖口的云纹时猛地一顿——那是天神宫的标志，和泠鸢记忆里亲卫们穿的服饰一模一样。

“泠鸢残魂，还不速速自灭。”

林长老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劫雷在他指尖噼啪作响，“你可知擅自坠入人间，已触犯仙界三千律条？”

萧凛感觉眉心的星纹烫得几乎要裂开，泠鸢的残魂之力在他体内疯狂游走，像困兽在寻找出口。

他听见她在神识里咬牙切齿：“当年就是你……用禁术抽取我的灵脉，现在还想拿律条来压我？”

残魂之力突然汇聚到他掌心，竟在虚空中凝成半把冰剑——比上次对付狼时更亮，却也更不稳定。

萧凛看见林长老瞳孔骤缩，听见他惊呼：“你竟用凡人之躯修炼星辰诀？！”

“他不是凡人。”泠鸢的虚影忽然在萧凛身后凝聚，尽管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却依然挺直了脊背，像当年站在天神宫顶端时那样，“他是我的……”

话没说完，劫雷已劈落下来。

萧凛只觉一阵剧痛，却发现泠鸢的虚影不知何时挡在了他面前——残魂之力在她周身凝成光盾，却被劫雷劈得滋滋作响。

他看见她发尾的幽蓝光芒正在急速暗淡，看见她指尖的冰剑碎成光点，却依然倔强地扬起下巴：“想带走我，先踏过我的宿主。”

“愚蠢！”

林长老的声音里带着怒其不争。

“你以为用残魂护着他，就能逃得过仙界的审判？当年你包庇那些灵脉残缺的孩子，擅自违背天规，现在还要为了个凡人——”

“住口！”

泠鸢的虚影猛地颤抖，萧凛听见她在神识里低喊，“他们不是残缺！他们只是……”话没说完，残魂之力终于支撑不住，虚影化作光点消散前，最后一丝力量裹着他和阿木，往山林深处飞去。

不知跑了多久，萧凛终于在一处山洞里停下。

他摸着眉心渐渐冷却的星纹，只觉胸腔里空空荡荡，像被人挖走了一块重要的东西。

阿木抱着他的胳膊哭个不停，他却连安慰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知道，泠鸢的残魂刚才替他挡了一记劫雷，现在恐怕……

“别哭了。”沙哑的声音忽然在神识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凡人的眼泪……真麻烦。”

萧凛猛地抬头，只见泠鸢的虚影趴在他肩头，发尾的幽蓝光芒只剩细细的一缕，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萤火。

她的指尖无力地搭在他眉心，残魂之力正一点一点往他体内渗，带着比以往更浓的凉意，却又藏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依恋。

“对不起……”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连累你被仙界盯上了。”

少年忽然抓住她即将消散的指尖，尽管掌心依然触不到实体，却感觉到残魂之力在他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忽然想起这半个月来，泠鸢每次用残魂之力后都会说“凡人的身体真麻烦”，却总会在他睡着时，用残魂之力替他驱赶噩梦。

想起她教他剑招时，嘴上嫌弃他资质愚钝，却会在他挥剑速度变快时，在神识里偷偷给他点个“还算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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