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泯却恩仇

看着许悠然她们的车开远了，魏岭生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去。刚走几步，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也没多想，顺手接通了。

“喂，是魏岭声吗？”一个不太熟悉的又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是我，你……是哪位？”他疑惑地问道。

“罗砚成。”对方简短地回答。

魏岭生一下子想了起来，对，是这个声音，是那天晚上跟他长谈了很久的罗砚成的声音。

“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对方的声音，听上去虚弱和无力。

一个小时以后，魏岭生和罗砚成在约定的一家咖啡馆里，面对面，沉默地坐着。

“我知道，雪轻的事，对你的打击很大，”过了一会儿，魏岭生先开了口，“你别太难受，毕竟都过去了。”

“我其实，这两天，都不敢给你打电话，”罗砚成又沉默了一会儿，用双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双眼已经蒙起一层薄雾，“我不愿意也不敢相信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我甚至于强迫自己不去回想你说过的那些话，我……”罗砚成轻轻摇晃着自己的头，又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陷进一个自欺欺人的逻辑当中，好像只要不见你，那天晚上，就是个梦。雪轻就还在，一切都跟我一直以为的一样。她背叛我了，不要我了，她现在正在什么地方，自顾自地享受她的生活，全然不记得我。”

魏岭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如此痛苦，如此脆弱的男人。多少年来罗砚成视他如仇，而他对罗砚成当年对待雪轻的冷傲决绝也愤恨不已。而现在这个曾经跟他拼了命的打过两次架的男人，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显露出自己的脆弱无助的时候，魏岭生的心软了，他心里那股深深的恨意，也渐渐消退了不少。

毕竟，他是雪轻深爱过的人，深爱了一辈子的人。

魏岭生这样想着，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塞进了罗砚成的手里，又探过身子，拍了拍罗砚成的肩膀。

“我很想她……我……”罗砚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双肩微微耸动着，努力压制着自己哽咽的声音，泪水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了出来。

“雪轻，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就算在她抑郁得非常严重的时候，她其实也……也在想念你。”魏岭生转头看着窗外，低声说道。

罗砚成紧紧捂着脸，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罗砚成平静了一些，他擦去眼泪，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魏岭生，“兄弟，谢谢你！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照顾着雪轻。如果没有你，雪轻……”

魏岭生的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低声说道，“没有什么，应该的，我跟雪轻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两个不完整的家，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相依为命。我一直都没照顾好她……我……其实才是她的罪人……”

罗砚成沉浸在自己无尽的痛苦中，并没有在意魏岭生后来说了什么在。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抬起头看着魏岭生，“再跟我讲讲雪轻，从她小时候，一直到……到最后，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就在魏岭生和罗砚成长谈的这个上午，凌越回到医院，安顿好许悠然后，跟许巍和何清仪道了别，赶回了郊外自己的父母家里。

一进门，母亲冯宁正从厨房端了一个汤锅出来，见到凌越进了门，笑道，“儿子回来啦，赶紧洗手去，你一打电话，我估摸着时间，正好让你一进门咱们就吃饭。”

“小越回来啦！”父亲凌剑也从书房里摸索着慢慢走出来。

“爸，你眼睛现在咋样？”凌越换上了拖鞋，赶过去几步，把父亲扶到餐厅的座位上。

“还行吧。”凌剑说道，“对了，你妈说你不是谈了个女朋友，啥时候带回来呀？”

“是呀，昨天给你打电话让你带她回来，你不是说要跟她商量一下，她同意来咱家吗？”冯宁边在餐桌上摆着菜，边问道。

“哦，我先洗个手去，那个，还没顾上跟她说呢。”凌越说着，借故先躲开了。

上次母亲要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为了推脱，才告诉母亲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结果从那以后，母亲一再追问女孩是哪儿的，干什么的，他一直含糊其辞不敢说出实情。今天回来，他也是打算给父母先透些口风。毕竟迟早要让他们知道许悠然，现在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将来才有可能慢慢接受她。

“小越啊，你上次说那女孩儿，就在你们学校附近？那她干什么的？叫什么？多大了？家是哪的呀？”一家三口吃着饭，母亲又开始一连串的追问了。

“嘿，你妈这是开始审查了。”凌剑笑道。

“她叫许悠然，２２岁。在我们学校附近，自己开了家花店。”凌越简要地答到。

“开花店？”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没有工作？那，她什么大学毕业的？”

“她……没上过大学，哦，后来开了家花店，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对了，还有，挺漂亮的。”凌越笑嘻嘻的看着母亲。

冯宁和凌剑对视了一眼，凌剑慢慢地开口道，“小越，你们这样，学历还是差得太远了，你是研究生，大学老师。她连大学都没上过，没有个稳定的工作。这样以后，你们也怕难有共同语言吧。”

“爸，我们挺有共同语言的，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了，真的。”凌越知道，父亲比母亲好对付的多，先把父亲说通了，也算是自己多了一个同盟，所以赶紧又接着说，“她没上过大学，那是因为身体原因，高考时正好生病了。她自己挺爱看书的，再说，花店生意很不错的，比我一个月工资多，什么叫稳定工作啊，这都什么年代了。”

一口说完这些，凌越瞄了眼父亲，见他没有说话，又看了看母亲。母亲显然脸色不怎么好，于是凌越又赶紧抢着说：“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啊，他们都是研究的职工。这女孩儿真的家教很好的，绝对好媳妇儿。”

“你说她高考时生病了？什么意思？第一年生病，第二年不能再考吗？直接就放弃上大学了？那她生的什么病？恐怕不是一般的小感冒吧？”冯宁目光炯炯地看着儿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她……”凌越心里一慌，万分后悔自己刚才提起许悠然生病的事情，“她是……她是那个……心脏不太好，也没什么，后来也好了。就是当时她父母心疼她，不愿意她带着病去拼着参加高考，所以就没考。后来，学习一松下来，你们也知道，高考那么大强度的学习，头一年一松下来，后面就再紧不起来了。所以……后来也就不考了。”

“这个女孩儿……还是算了吧，”冯宁撇了儿子一眼，“她跟你各个方面都不合适。只漂亮有什么用。你王阿姨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学历、年龄、相貌、家庭各个方面都很合适，你偏说你是有朋友了，早知道是这样，上次就该坚决让你去见一见。”

“妈！是你谈对象还是我谈对象？你说谁合适就谁合适？看谁合适，那你跟她谈去！”凌越有点儿急了。

“你这怎么说话呢！”冯宁也有些生气了，“啪”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得啦得啦，好好吃饭先，”凌剑赶紧打着圆场，又对凌越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不能这么跟你妈说话，她成天操着你的心，你说她啥啥不都是为了你好吗？等你将来当了爸爸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这父母的心，你就懂了。”

冯宁眼圈红了，一把抓起筷子，闷头开始吃饭。

凌越也知道是自己的话有点儿过分了，看见妈妈哭了，很有些后悔。本来是要给父母透透口风，好让他们一点点熟悉和接受许悠然的，要是弄成这样的话，父母就更不可能同意和许悠然的事情了。

“妈！老妈？”凌越换上一张笑嘻嘻的脸凑到冯宁眼前，“老妈老妈，儿子不对！儿子错啦！你别生气了。这事，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行不？”

“就是就是，这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凌剑也赶紧哄着妻子道，“你看看，小越两周没回来了，别这刚一回来，咱家先掐架呀！各人说的都有道理，咱们慢慢讨论就行了。”

“我这么急干什么？这还不是为了你吗？不是你说的，小越再不把女朋友带回来，你这眼睛，连将来的儿媳妇都看不见了。这不都是为了你！”冯宁一下子把火气又撒到了和稀泥的丈夫身上，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索性推开了碗，起来转身回卧室去了。

凌剑冲儿子挤挤眼，示意了一下，凌越也冲父亲撇了撇嘴，跳起来追到屋里哄母亲去了。

此时在许悠然的病房外，许巍和何清仪正坐在走廊长椅上低声说着话。

“你刚看她睡得咋样？睡得实不？”何清仪问道。

“好着呢，我刚进去在她床边看了半天，她都没醒。放心吧。”许巍小声地说着，又看着何清仪，“今天下午你在这陪着悠然，我去找魏岭生。关于悠然，他一定知道一些情况”。

“对，你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约个地方见见，”何清仪看着丈夫，叮嘱他道，“你把事情一定问清楚，他怎么知道悠然去了西京科技大学，这里面有一定是有蹊跷的。”

“好，放心吧。我看悠然回来以后，情绪一直还算稳定，中午饭也吃得也挺好，你下午好好陪着她，就是记着，千万什么也别问。”许巍也反过来嘱咐着妻子。

与此同时，魏岭生和罗砚成，正坐在一家饭馆里。两个人显然刚喝过酒，脸都有些微微的泛红。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可以瞒着她，告诉我所有的事啊。”罗砚成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是雪轻的心愿，我……答应了帮她完成她的心愿。”魏岭生拿过酒杯，给自己也满上酒，又直直地看着罗砚成说道：“雪轻那天，跟我聊过很多。我明白了她的心思。我绝对相信，当年你对她的感情，即使知道她的事，你也不会嫌弃她，你还会更爱她更吝惜她。”魏岭生看着罗砚成的眼睛，又继续问道；“可是，十年后呢？咱们都是男人，你跟我说句真心话，十年后呢？你还会一如既往的爱她吗？当你想着自己的妻子是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当你看着别人的妻子挺着大肚子怀孕，当你看着别人的孩子哑哑学语的叫爸爸，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弃她吗？没有一丝一毫的郁闷吗？”

罗砚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避开了魏岭生的目光，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魏岭生，低声地说道：“说实在话，是的，可能会。但是我依然会好好对待雪轻。”

“不是可能，是一定，”魏岭生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砚成的眼睛，“雪轻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离开你，是她最痛苦却最舒心的选择，她希望你的一生完美无瑕，没有一丝的缺憾。”

“我……明白了。老魏兄弟，不，老魏大哥，”罗砚成晃着杯子里的酒，看着对面的魏岭生，“今天我请你吃饭，是向你赔罪，也是向雪轻赔罪。我……算了……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了肚。

“别说赔罪不赔罪的话了，咱们今天也算尽释前嫌，一笑泯恩仇吧。”魏岭生说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了，还有个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想问问你。”罗砚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魏岭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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