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爱与哀愁

“什么事？”魏岭生疑惑地看着他。

“那个女孩儿，”罗砚成定定地看着魏岭生，“花店的那个。你跟她很熟吗？我这两天越琢磨，越觉得奇怪。”

“她？她有什么奇怪的？”魏岭生心里一惊，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我们聚会那天，她给我们送花过去，她居然事先另外准备了３７朵花，还说给我们班一人一朵，”罗砚成微微蹙着眉头，满脸疑惑，“就是说，她……居然知道我们班有３７个人，这个很不可思议。当时我并没有太注意这个事情，但是随后两天，尤其我们打架那天她的反应，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哦，你可能是想多了吧，”魏岭生沉吟了一下说道：“３７朵……可能是个巧合吧。另外，我跟她比较熟了，也常聊天，你叫罗罗也真是我告诉她的。那天打架．……可能也是把那孩子吓坏了，才反应那么激烈。”

“总感觉哪里不对头，她叫你岭生，叫我罗罗，这只有跟我们很熟悉而且年纪相仿的人才会这样，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喊呢？”罗砚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敲击着桌子。

“现在这些年轻孩子，可能也是没大没小的吧，一着急什么都喊。”魏岭生依然尽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话音未落，魏岭生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下，是许巍的。魏岭生心里并不意外，他知道许巍要问他的是什么。只是罗砚成就在对面，他绝不想让他听见这些关于许悠然的对话。。

魏岭生飞快地决定了一定得避开罗砚成，于是他站起身，边接通电话，边向罗砚成做了一个“抱歉”的示意，就向餐厅一处僻静的过道走去。

罗砚成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自己又喝了一杯闷酒，见魏岭生还没有过来，就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去。

就在罗砚成要迈进卫生间的时候，从旁边不远的墙拐角后面，传来了魏岭生的声音。

“我认识的那个女人，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只可惜，她的人生太凄凉了。我也是不明白悠然为什么会想起了她的那些往事。”

……

“她的心脏能在悠然的胸膛里跳动，也许是冥冥之间没法解读的缘分。”

……

“我下午还想去看看悠然，到时候我们再找个机会详细说吧。”

罗砚成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就走进了卫生间。尽管魏岭生的话让他觉得有些蹊跷，许悠然这个名字好像也有些熟悉，只是偷听人说话总归是不好的。

从卫生间出来，罗砚成听见魏岭生还在电话里跟对方说着话，声音不大，但还是能听清。

“现在一定不要刺激她，你们千万记着，什么也别问，一如既往就可以了。”

罗砚成匆匆离开了，尽管魏岭生刻意避开他接这个电话，让他一下生出很大的好奇心，可是，偷听这样的行为，终究是让他自己觉得很有些不耻的，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于是，他匆匆往座位上走去，还生怕魏岭生看见他去了卫生间似的。

本来没做什么，怎么好像还做贼心虚了。罗砚成这么想着，不由得自己摇了摇头。

许悠然，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熟悉，可到底在哪听过呢？罗砚成左思右想，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还有魏岭生说的那句“她的心脏能在悠然的胸膛里跳动”是什么意思？这些也不能问魏岭生，总不能跟人家说自己是偷听了两句人家的电话吧，尽管不是刻意去听的，这话说出来总是听着不妥。

就在罗砚成心里盘算着这些的时候，魏岭生回来了。

“对不起，接了个电话，让你久等了。”魏岭生笑了笑就坐回来原来的位置。

好像是怕罗砚成问起这个电话似的，刚坐稳身子的魏岭生就紧接着问道：“说说你吧，这此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我还能怎么样，这些年，就是混混日子，再就是，娶了个媳妇儿，生了个女儿。”罗砚成愣了一下，淡淡地说。

“挺好的，”魏岭生嘴角扬起一个忧伤的微笑，“你能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好好过日子，这正在雪轻的心愿。对了，女儿多大了？”

听到雪轻的名字，罗砚成心里又尖锐地疼了一下。提及女儿，他的心更是一阵阵刺痛。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心里最愧对的就是女儿了。以前，每每对女儿多一分愧疚，就对路雪轻多一分怨恨。而如今，他才终于明白了，他最该憎恨的，是自己。除了自己的母亲，他一生中最在意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路雪轻，一个是罗柚柚。而这两个人，现在都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开学上初一了。”他长出了一口气，答道。

魏岭生和罗砚成一直坐到下午３点多，才道别后各自离开。

罗砚成回到家里的时候，女儿柚柚正自己在家写课外辅导班的作业。

听见爸爸回来了，柚柚很高兴地从房间冲了出来，“老爸，等会咱们下去玩儿滑板吧！

“行！你再写会儿，等会儿凉快一点儿，咱就下去。”罗砚成笑着答道。看着女儿，他忧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柚柚，是他目前人生中唯一的快乐了。

快６点的时候，柚柚写完了。父女俩说好了先下玩儿一会儿，再回来弄晚饭。柚柚欢天喜地抱了滑板在门口换鞋准备下楼。

父女俩正打算下楼，程欣语开门进来了。

“柚柚，我中午给你布置的那个练习册上的题做完了没？要是没做的话，做完再出去。”程欣语一边打量着柚柚手里的滑板，一边说道。

“老妈！把那个再做完，都玩儿不成了！”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柚柚一脸失望地看着妈妈说道。

“着啥急，先玩儿会儿吧，回来再写也不迟。”　罗砚成看着女儿失望的神情，赶忙说道。

“写完再出去，总要养成个好习惯！”知道自己今天布置的练习册，柚柚还没有完成，程欣语显然有些不高兴，“该做的都做完了，再说玩儿的事！”

“真是的！放了假也不能让人玩儿一下！”柚柚生气地一转身回了屋，坐在门边准备把刚换上的运动鞋再换掉。

“不行！走！说好的出去玩儿一会，现在就去！”罗砚成看着满脸失望的柚柚，突然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声音也跟着一下子高了八度上去。

“你喊什么！”　程欣语的脾气也上来了，“孩子就应该养成个好的学习习惯！把作业做完了再出去玩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教育的常识？”　

“算啦算啦，不想去啦，没关系。”柚柚发现气氛不对，生怕他们又吵起来，赶紧大声地说。

可是柚柚在程欣语页面的退让，一下激起了罗砚成压抑许久的怒火。

“柚柚，走！别理她！”罗砚成走到门边一把拉住准备要换拖鞋的女儿。

听他说着让女儿别理自己的话，程欣语一下子恼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罗砚成说道，“你到底会不会教育孩子？！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听她竟然话里拉扯上自己的父母，罗砚成是真火了。

程欣语也不示弱，毫不退让地大声说：“再说一遍又怎么样！真不知道你父母怎……”

话没说话，怒不可遏的罗砚成猛地扬起了巴掌，可是，他的手停在了空中，眼前的那张脸，太像一个人，当年，他不就是因为这张脸，才……

他的手哆嗦着，发着狠，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你！你还想打人！”程欣语急了，抡起手里的包使劲打在了罗砚成的头上。

罗砚成气得直发抖，他的手攥成了拳头，抡到一半又放下了。那张面孔让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另外，毕竟眼前是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还在柚柚的妈妈。他不能真的动手打她。

而此时，他也看见了柚柚惊恐的小脸，这张小脸上的惊恐表情，是他太熟悉的也太心疼的神色。罗砚成的万丈怒火一下子泄了劲，他一手挡开程欣语继续抡过来的包，一手攥着程欣语的胳膊，低声吼道：“有孩子在，你给我住手！不然我真就不客气了！”

程欣语怒气未消，挣扎了几下，手脖子也被罗砚成老虎钳一样的大手紧紧掐着，手里的包也抡不起来了。她也知道，自己到底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不得不恨恨地停了手。

但是他竟然还想抬手打自己，这让程欣语异常的愤怒，她转身开门冲了出去，并且“砰！”的一声重重的摔上了房门。

程欣语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跟罗砚成永远是观点不一致，任何事情上，都多多少少有分歧，永远也没有和谐统一的时候。婚后十几年，他跟她的思想永远差着十万八千里，他跟她的精神永远不在一个层面上。今天，她也全是为了孩子，他竟然不可理喻地还想抬手打自己！这十多年来，争吵不休，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可是，他敢动手，这还是第一次。

“这个混蛋！这个粗鲁的不可理喻的猪！”程欣语一边想着，一边愤怒地在心里骂道。

而此时屋里的罗砚成颓然地把自己扔倒在沙发上，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罗砚成夫妻为了孩子学习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的时候，在许悠然的病房里，凌越正在给许悠然看他下午带过来的书和杂志。许悠然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儿把书和杂志都排在床上，一本一本给她讲着，目光中是一抹宁静的微笑。

而魏岭生跟许巍夫妇此时已经坐在省第二医院住院部一处小花园的石凳上谈了很久。

路雪轻的故事，刚刚讲完。

这是魏岭生今天第二次讲述这些往事，每一寸的旧日时光里，都有雪轻美丽的容颜。今天，他好像一直在回忆中与她重逢。从童年到中年，一天的时间里，魏岭生两次走过了路雪轻整个的人生，他的心紧紧地缩着疼痛不已，疼到不得不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来缓解心里的痛苦。

“那个可怜的孩子。”何清仪红着眼圈，深深地叹息道。

“我们真是感激她的，”许巍也湿了眼眶，感慨地说，“要不是她心里对这一个人一个城，有那么深一份眷恋不舍，她不会让自己的心回到这里。那样，悠然，也……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我们，也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何清仪站起身，望着女儿病房那边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我……忽然不知道了，那房间里的，究竟是悠然，还是……还是她？”

“当然是……悠然，是我们的女儿，”许巍轻声说道：“还是那句话，无论她胸口里跳动着谁的心，无论她想起了谁的往事，她都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最亲爱的孩子。”

“可是，只怕，她自己都不再认为自己是悠然了。”何清仪长叹一声，伤感地说道：“今天早上她无声无息地独自离开，就已经说明了，她……至少……不仅仅是悠然了。”

“一定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路雪轻，”魏岭生的目光，在许巍和何清仪的脸上轮流扫过，“她是许悠然，只能是许悠然。咱们大家说好，绝口不提别的事情，什么也不问，只拿她当悠然，这样也许时间长了，她对自己的身份也就有了定位，她知道自己就是许悠然，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别的往事而已。”

“不，我……有另一个想法……”许巍转过身，看着妻子和魏岭生，含着泪水的目光中流露出坚定和平静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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