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城市的黎明像一块浸透冷水的抹布，灰蒙蒙地擦拭着天际。奔驰S600驶离妇幼保健院，融入稀疏的车流。齐岳没有回“长夜”，也没有去任何一处安全屋。他需要绝对的清醒，以及一个能俯瞰棋局的位置。车子最终停在城市边缘一栋废弃工厂的顶楼平台。这里视野开阔，废弃的钢铁骨架在晨光中投下狰狞的阴影，风裹挟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吹散了车内最后一丝医院的消毒水气。

他靠在冰冷的引擎盖上，点燃一支烟，烟雾被风瞬间撕扯成缕。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血魇”的加密信息：

> **目标确认监护。** 两班轮值，无死角覆盖307及周边。周莉（产妇）无异常通讯。院方记录显示，婴儿早产，体弱，需留院观察一周。**另：** 发现一名可疑护工，非本院职工，接近307未遂，已处理。痕迹抹除。

“处理”两个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齐岳吸了口烟，肺部灼烧感让他眼神更冷。“血魇”的效率毋庸置疑，手段也从不拖泥带水。那个“可疑护工”，是谁的人？程爷的试探？林晚的尾巴？还是张老三残留的、不知死活的旧部？无论哪种，都意味着307病房已经暴露在不止一方的视野下。他下的这步“保护”棋，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加危险的诱饵。

他拨通那个日常号码，声音在空旷的平台上被风吹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处理’现场，留点指向‘老狗’那边的痕迹，不用太明显。”

“老狗”是另一个堂口的话事人，跟张老三有过节是明面上的事。祸水东引，是泥潭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既然有人想搅浑水，那就让它更浑一些。

电话刚挂断，另一个专属铃声响起——程爷公馆的线路。

齐哥，”老管家沙哑的声音传来，“老爷交代，船期提前。今晚十一点，老码头七号泊位，‘海蛇号’。人，只带心腹。东西，上船给。”

提前了。齐岳掐灭烟头。程爷的节奏突然加快，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猛推了一把。是公海那边出了变故？还是林晚带来的消息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

“明白。”齐岳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还有，”老管家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更深的寒意，“老爷说…‘那滩水洼里的倒影，该清干净了。’”

电话挂断，忙音在风里显得格外刺耳。

水洼里的倒影…

齐岳的目光投向脚下巨大的废弃工厂阴影。清晨的阳光斜射，在积水的洼地里映出他模糊的轮廓，被扭曲拉长，如同一个蛰伏的鬼魅。程爷是在警告他，关于张老三的“遗留问题”？还是…指他自己？

他想起仓库二层，雨水滴落汇成的暗红色水洼，映着他持刀的身影。程爷当时就在阴影里闭目养神，看似漠不关心，却洞悉一切。

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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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次降临，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老码头七号泊位，咸腥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海蛇号”是一艘中等吨位的货轮，表面锈迹斑斑，毫不起眼，船舷吃水线很深，暗示着隐藏的舱容。几盏昏黄的船灯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扯得鬼魅般晃动。

齐岳只带了两个人：老吴，沉默寡言，脸上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另一个是阿鬼，瘦得像竹竿，眼神却像淬毒的针，是“血魇”里最顶尖的追踪和反追踪专家。他们都穿着深色的防水服，背着不起眼的帆布包，里面是拆解状态的武器和必要的装备。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跳板阴影里走出来，嘴里叼着烟，火星明灭。“齐哥？”声音粗嘎。

齐岳点头。

“跟我来，东西在下面。”男人转身带路，脚步踩在湿滑的甲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货轮内部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通道狭窄曲折，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下到主甲板下的一个封闭舱室，空气更加浑浊。里面堆着一些蒙尘的机械零件和木箱。

男人打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铁皮工具箱，从一堆油腻的扳手下提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防潮箱，放在一个木箱上。“密码六个零，验货。”

齐岳输入密码，卡扣弹开。箱内衬着黑色绒布，整齐摆放着：三把全新、枪油味浓重的格洛克17手枪，六个满装弹匣；三把带锯齿刃的军用匕首；三副微光夜视仪；三套小巧的强光手电和频闪干扰器；还有三支一次性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标签上印着骷髅和交叉骨，下面一行小字：**“海妖之歌”** —— 一种强效神经毒素，见血封喉。

“家伙事齐了。”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程爷交代，公海上风浪大，鱼龙混杂，该用就用，别留手。”

齐岳合上箱子，递给身后的阿鬼。“接应的人呢？”

“到了公海，自然有人发信号。频率和暗语在箱盖夹层里。”男人搓了搓手，“祝齐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说完，便像幽灵一样退出了舱室，消失在昏暗的通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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