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扑在安薇薇脸上时,她正用冻裂的手指抠着墙角霉斑。三天前她还是从五品的常在,如今却成了比更衣还低贱的罪婢。牢门外传来环佩轻响,竟是令嫔沈温艳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捧着食盒笑盈盈地站在那里。
“安姐姐怎生落魄至此?”沈温艳仰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发间还坠着颗豌豆大的东珠,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无辜,“妹妹特意炖了燕窝粥来瞧你。”她才十一岁,身量尚未长成,穿着蹙金绣的嫔位宫装,袖口都要卷上两卷。
安薇薇盯着她身后小太监手里的银碗,突然扑过去抓住沈温艳的手腕:“是你!是你让我把红花粉末掺在桂花糕里的!你说只要除掉夏芊羽,就保我当上贵人!”
沈温艳被她抓得惊呼出声,眼眶瞬间红了:“安姐姐说什么胡话……”话音未落,旁边的嬷嬷已狠狠甩了安薇薇一巴掌:“放肆!竟敢污蔑令嫔娘娘!”
云澜曦立在不远处的廊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沈温艳离开永巷时,特意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嘴角飞快地勾起个与年龄不符的诡谲笑意。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让云澜曦瞬间想起夏芊羽尸身旁那碗未动的燕窝粥——碗沿上沾着的,正是沈温艳常用的、混着龙涎香的胭脂渍。
“小姐,您确定是令嫔娘娘?”冰离捧着刚从浣衣局寻来的碎布,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甜香,“这料子是夏宝林死前穿的中衣,奴婢闻着像……像沈娘娘宫里特制的百合香。”
云澜曦捏着那块碎布,指尖冰凉。沈温艳虽只有十一岁,却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入宫时因年纪太小,皇帝特旨免了侍寝,只让她在长春宫偏殿读书。人人都道她是不懂事的孩子,连皇后都常召她去承乾宫伴驾,却不知这张稚龄面孔下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去查沈温艳入宫前的事。”云澜曦将碎布扔进火盆,看着它蜷成灰烬,“尤其是她与夏家、安家的往来。”
三日后,冰离带回的消息让云澜曦彻夜未眠。沈温艳幼时曾与夏芊羽的庶妹同窗,因争一支玉簪,竟趁人不备将滚烫的茶水泼在对方手背上,生生烫出一片疤痕。而安薇薇的父亲,正是当年替沈家掩盖此事的主薄。
“原来如此。”云澜曦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映得未央宫的琉璃瓦一片金红,“夏芊羽定是知道了沈温艳的旧事,才被她视作眼中钉。”她想起沈温艳每次见到夏芊羽时,那看似天真的笑容里藏着的阴鸷。
恰在此时,李德全前来传旨,竟是晋封谢若婷为容华。云澜曦领旨时,看见谢若婷站在人群后,朝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那笑容与沈温艳如出一辙,让她猛地意识到——谢若婷能从更衣连升数级,恐怕也与沈温艳脱不了干系。
“云才人不去给谢容华道贺么?”耿婉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穿了身石榴红宫装,越发显得明艳逼人,“听说谢容华昨夜在御花园救了落水的令嫔娘娘,才得了陛下青睐。”
云澜曦心中一凛。御花园的太液池冬日结冰,怎会有人落水?她不动声色地跟上耿婉莹,只见沈温艳正裹着厚厚的狐裘,在谢若婷的搀扶下从长春宫走出,发间的东珠上还凝着水珠。
“莞贵妃娘娘,云才人。”沈温艳仰起小脸,睫毛上挂着泪珠,“都怪我不小心,差点就……”她说着,偷偷瞥了云澜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令嫔妹妹放心,有本宫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耿婉莹捏了捏沈温艳的脸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心眼,以后要多跟着谢容华学学。”
云澜曦看着耿婉莹对沈温艳的亲昵态度,突然明白过来。沈温艳虽不能侍寝,却是朝中重臣之女,耿婉莹定是想将她收为己用,才对她如此纵容。而沈温艳,恐怕也正需要耿婉莹这棵大树来掩盖她的所作所为。
“妹妹的狐裘湿了,不如去本宫宫里换件新的?”耿婉莹牵着沈温艳的手,转身时,云澜曦清楚地看见沈温艳藏在袖中的手,正把玩着一枚刻着缠枝莲的银哨——那是夏芊羽生前最爱的玩意儿,据说能招来特定的飞鸟。
“小姐,您看!”冰离突然指着太液池边的假山,“那是不是……”
云澜曦望去,只见假山石缝里卡着半片褪色的锦缎,正是夏芊羽死前所穿中衣的料子。而石缝深处,隐隐闪着寒光。她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趁人不备将那东西捏在手中——是一枚细如牛毛的银簪,簪头雕着朵微小的罂粟花,正是沈温艳宫里独有的样式。
“原来如此。”云澜曦将银簪藏入袖中,指尖冰凉。沈温艳先是用迷情香挑拨夏芊羽与谢若婷的关系,再借安薇薇的手毒杀夏芊羽,最后又自导自演落水戏码,将谢若婷推到台前,自己则躲在耿婉莹身后坐收渔利。这一系列手段,哪里像个十一岁的孩童?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冰离看着远处嬉笑的沈温艳,眼中满是惊惧,“她这么小就如此狠毒……”
云澜曦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手中的银簪,簪头的罂粟花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入宫后,若见着太过纯澈的眼睛,反而要加倍小心。”那时的她不懂,如今才明白,最可怕的恶意,往往藏在最无辜的面孔之下。
“冰离,”云澜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去把耿婉莹赏的那瓶鹤顶红取来。”
冰离浑身一颤:“小姐,您要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云澜曦望向沈温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这深宫之中,既然有人喜欢扮作无害的稚子,那我就让她……尝尝毒蕊的滋味。”
夜风渐起,吹得未央宫的宫灯左右摇曳。云澜曦将银簪放入妆奁最深的抽屉,上面压着母亲留下的玉佩。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清丽,眼神却已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寒雾。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沈温艳之间,必有一人要葬身这朱墙之内。而她云澜曦,绝不会是输的那一个。
这盘由稚龄毒蕊开启的棋局,她会用更狠厉的手段,一步步,将所有棋子都踩在脚下。直到那一天,她站在权力的顶峰,看这深宫破晓,血流成河。
澜曦破晓:宫阶谋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