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穗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谢府的。她直到躺在床上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一路上都没再开口,中间任由碧云帮她脱衣解簪、泡浴解寒,最后为她递上一碗姜汤。
不知道是姜汤的暖驱赶了姜雪穗身上的寒气,舒服得紧,还是她折腾了半天,累的够呛,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
梦中的场景光怪陆离,姜雪穗不得不承认,自从她嫁人后,每夜入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其中的场景,大多数她记不住,少数记住的,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次入梦,她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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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站在宫门口,感受到地上不同的触感,她先低头一看,那是雪。
宫城古道,在这皑皑白雪都衬托下,显得更加庄严肃静。她目视着前方的皇城,安静,却带着丝丝阴森;威严,却带着不可说的破落。
姜雪穗想往后走,却被身后一片厚厚的雾墙挡住了去路,渺渺茫茫,叫人看不清东西,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手推着她往前走。姜雪穗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将发生的一切,有她探索的答案,也有她想要触摸的真相。
发丝随风飞舞,风雪越来越大,姜雪穗仿佛感觉不到寒意一般,抬手接住落下的雪花,它在接触到手的瞬间,由洁白无瑕逐渐转变成透明的水珠,随着风的叹息,滴落到地面,消失不见。
她抬头一望,能够分辨白天黑夜的上空,在这里,只有厚的透不过气的云层,压抑且窒息。
姜雪穗不再犹豫,径直往皇城里走去。她的身后,步伐印在雪道上,绵延到皇城内,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漫漫雪花遮掩,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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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身上还是那身长衫,可她不觉得冷。
中间偶尔碰见狼狈逃窜的太监宫女,姜雪穗也视若无睹。
她跟他们走的恰好是相反的方向,于是就出现了一个人沉着镇定往前面走,一群人表情惊慌地往后面跑,好像前面有恶鬼追着索命似的。
姜雪穗中间被撞过好几次,可都从她身上穿过去了,她也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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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下去”
姜雪穗走到殿前,看见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人手握其剑,表情冰冷凶恶
“三日内将太子交出,否则,本王就将殿前这些人——尽数屠戮!!!”
姜雪穗脚步猛地一顿,面上露出错噩的神色,心底也起了惊涛骇浪。
姜雪穗听见声音,紧接着看见被抓的孩子,结合面前人说的话语……她想到了在学堂时,尤霜跟她说过的一件事。
这是……平南王造反的时候!
“是——”
事情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有半分转机,姜雪穗亲眼看着平南王愤愤地下达指令,而后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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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好冷。
姜雪穗转头,呆呆地望着面前重兵把守的宫门,耳边传来的幼孩恐惧的哭喊声,以及士兵的叫骂声,突然感觉如坠冰窟。
又一次要经历那种无力。
她不是没有感情,直到现在,都没有从亲眼看着姜雪宁自刎的场景走出来,即将面临的血腥场面,光听都叫人头皮发麻,她真的做不到直视。
姜雪宁的事情尚能改变,可是这个……她又能怎么样?
姜雪穗笑了出来,笑着笑着感觉脸湿湿痒痒的,她摆手抹去了泪珠,想要穿过宫墙出去,看看外面的场景,却发现面前的墙因为自己的触碰,而出现了一层薄而透明的光罩。
看来,这梦境是铁了心要让姜雪穗在这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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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姜雪穗只能一边期盼自己早点醒来,一边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有罪恶感。
可是,数九寒天,灰头土脸、衣裳残破的孩子在刀剑下互相依偎,不时发出的抽泣声牵动着姜雪穗的心,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慢慢靠近。
那些孩子,瑟缩成一团,眼神里露出恐惧无错的眼神,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一般,脆弱极了。
姜雪穗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们,她没有如那次一样剧烈挣扎跟呼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留存于世间最后的时光。
她目光空洞,紧紧攥着的拳头青筋暴起,暴露了内心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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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我怕。”
幼童抱着他哥哥,糯糯的声音引起姜雪穗的注意,她看向他们
“弟弟别怕,阿兄保护你”
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彼此抱紧取暖,亦是互相鼓励,被喊“阿兄”的孩子,稚嫩的眼里,本应藏着对世间独有的好奇,此刻却藏着不符合于年龄的镇定。
“阿兄,我要娘……”
他还没哭出声来,就被哥哥捂住嘴巴,晶莹的泪从脸上滚落,留到哥哥的手上,最后滑入雪地中。
原来是士兵走过,把哭着的孩子通通都拖走了,再没回来。
“弟弟,别哭好吗?不哭阿兄就一直陪着你,然后跟你一起找阿娘。”
他小声又带着急切的声音,眼眶的湿润诉说着他的害怕慌张,他颤抖着重复道
“弟弟别怕,阿兄保护你……”
姜雪穗不忍再看,干脆离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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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带着凛冽的冰冷再一次倾泻而下,它不会因为人间苦难而手下留情。
这三天,姜雪穗看着那些孩子就这么站在大殿门口,从默默哭泣到昏昏欲睡,瑟缩着身体,一个接着一个脸色铁青地倒下。
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轨迹走着。
那对兄弟,互相依偎着,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么睡在洁白的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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