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同桌是个“冰山”

# 九月的第二周，青槐中学的香樟树在晨雾里舒展枝叶，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初阳的光，碎成无数个小太阳。高二（3）班的教室在教学楼顶楼，季瑾棠背着画具袋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额角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白肆渝举着两瓶冰镇矿泉水从走廊那头跑过来，马尾辫在脑后甩出活泼的弧度。

　　"瑾棠！快看我们的座位！"白肆渝把水塞给她，拽着她往教室冲。木质门框上贴着座位表，季瑾棠的视线刚落上去，就听见白肆渝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吧？你跟周弈泽同桌？我跟祝执阔那混蛋隔了三排？"

　　季瑾棠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座位表上，"季瑾棠"三个字右侧紧跟着"周弈泽"，两人名字被红笔圈在第三组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纸面上，将"周弈泽"三个字晒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凌厉的笔画。

　　"淡定淡定，"季瑾棠拍了拍白肆渝的手背，指尖却有些发凉，"至少你没跟他同桌。"

　　"那也比跟祝执阔抬头不见低头见强！"白肆渝气鼓鼓地瞪着斜前方的座位，此刻祝执阔正把书包甩在桌上，跟后排男生勾肩搭背地说笑，忽然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冲白肆渝做了个鬼脸，惹得她差点把矿泉水瓶砸过去。

　　季瑾棠深吸一口气，抱着画具袋走向自己的座位。周弈泽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对着窗外，晨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校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袖口的"弈"字刺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他面前摊开一本《数学分析原理》，书页边缘用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和校牌上的一样，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你好，我是季瑾棠。"她把画具袋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周弈泽闻声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半秒，又落回书本上，淡淡应了声："嗯。"

　　季瑾棠尴尬地抿了抿唇，拉开椅子坐下。两人的课桌之间隔着一道细缝，却像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她偷偷用余光瞥向他的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四本未拆封的《围棋天地》，塑料封膜上的棋盘格纹路和他袖口的刺绣形成诡异的呼应，最顶层还压着一本黑色硬壳笔记本，封皮光滑得像面镜子。

　　第一节课是数学。班主任在讲台上讲解分班后的注意事项，季瑾棠拿出速写本，想画窗外的香樟树，笔尖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右侧。周弈泽握着笔的手很稳，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草稿纸上列出的函数图像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她悄悄在速写本角落勾勒他握笔的姿势，橡皮屑落在桌缝里，像撒了一把碎糖。

　　"第7题选C。"冷不丁的声音让她手一抖，2B铅笔在纸上划出歪扭的弧线。季瑾棠猛地抬头，撞上周弈泽看向她试卷的目光，那眼神像复盘棋局时的审视，带着近乎苛刻的专注。"辅助线应该这么做。"他拿起她的铅笔，在草稿纸角落画出一条虚线，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在一起，让她有些头晕。

　　"谢……谢谢。"她接过铅笔，指尖触到他残留的微凉温度，比画室里的石膏像还要冷上几分。周弈泽没再说话，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练习册，只是耳尖似乎比刚才红了那么一点点，像被晨光染上的薄霞。

　　午休时，季瑾棠趴在桌上假寐，透过臂弯缝隙看他。阳光斜斜切过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像被精心修剪过的小刷子。她忍不住摸出铅笔，在速写本上描摹他的侧影，却在画到嘴角时，他突然开口："肩膀角度错了。"

　　季瑾棠吓得笔杆砸在桌面上，速写本"啪"地合上。周弈泽放下手中的《围棋定式大全》，视线落在她慌乱的指尖上，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写生时要注意透视关系。"

　　"我……我知道了。"她红着脸把速写本往回收，却看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崭新的樱花牌橡皮，粉白外壳上印着细碎的花瓣图案——那是她上周在文具店犹豫许久没舍得买的款式。"你的橡皮屑会掉到我这边。"他把橡皮推过来时，袖口的"弈"字刺绣轻轻擦过她的画纸边缘，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皂角香。

　　下午的美术课是季瑾棠的避风港。她抱着画架走进画室，刚调好钛白色，就听见门口传来轻响。周弈泽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颜料盒，目光落在她未完成的石膏像素描上："明暗交界线歪了。"

　　季瑾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苹果的投影边缘晕开不该有的灰。她红着脸拿起橡皮擦，没注意到他在器材室翻找赭石颜料时，视线在她画架上停留了多久。直到他离开后，她才在画架角落发现那块全新的樱花橡皮，包装都未拆，像个安静的秘密。

　　"瑾棠，你跟周弈泽到底什么情况？"白肆渝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我刚才看见他在走廊盯着你画画，眼神专注得能把纸烧穿！"

　　季瑾棠手一抖，颜料刷掉进洗笔桶，溅起的群青水花在白肆渝校服上洇开一小片。她慌忙道歉，心里却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涟漪荡开时触到某个隐秘的猜想——或许，这座冰山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晚自习的铃声像枚棋子，落入寂静的棋盘。季瑾棠盯着物理试卷最后一道附加题，草稿纸上画满歪扭的受力分析图。周弈泽突然放下手中的竞赛书，拿起她的铅笔："用动量守恒。这里的碰撞过程，和围棋里的'接不归'原理类似。"

　　他的指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公式，袖口的"弈"字刺绣在台灯下若隐若现。季瑾棠盯着那行字发呆，没注意到他讲完题后，悄悄把自己的《物理错题集》往她这边推了半寸。错题集里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曲线运动可类比围棋飞步"，甚至在某页夹着张便签："下次不懂就问，别戳人。"——那是上周她戳他胳膊问数学题时，他难得流露出的无奈。

　　放学时，季瑾棠在课桌肚里发现本用牛皮纸包好的书——《美术生数学提分笔记》，里面详细标注着"速写构图中的几何应用"，字迹和周弈泽的如出一辙。笔记最后一页贴着便利贴，铅笔字写着："画人时，肩膀角度决定动态。"

　　走廊里，白肆渝正和祝执阔吵吵闹闹地抢最后一根冰棍，季瑾棠抱着笔记本站在楼梯口，看见周弈泽在前方不远处等她。他靠在栏杆上，月光落在他身上，校服袖口的"弈"字刺绣泛着微光。

　　"一起走吗？"他的声音比白天柔和些，像被夜色浸过。

　　季瑾棠点点头，心跳得飞快。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她偷偷看他的侧脸，发现他耳尖又红了，像熟透的荔枝。

　　"那个……谢谢你的笔记。"她小声说。

　　周弈泽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走到香樟树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颗糖，塞进她手里："草莓味的，据说能提神。"

　　季瑾棠捏着那颗糖，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糖纸在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像一枚等待落子的棋子，在名为青春的棋盘上，拓出了第一片隐秘的疆域。她忽然想起下午在画室，那张被风吹落的速写纸上，她偷偷画下的那个侧脸旁，用铅笔写着："冰山也会融化吗？"

　　此刻，香樟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季瑾棠剥开糖纸，把草莓味的糖果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时，她看见周弈泽在前方拐角处顿了顿，似乎在等她。

　　原来，有些相遇不是意外，而是某人在红榜前，故意多等了十分钟的伏笔。而这个和"冰山"同桌的秋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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