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画室与题海的交界

九月的午后，阳光透过美术室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季瑾棠正对着静物台上的石膏像蹙眉，手中的铅笔在速写本上犹豫着，迟迟落不下笔。石膏像的棱角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可她总觉得自己捕捉不到那种坚硬的质感。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季瑾棠放下铅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目光无意间扫过画室门口。

　　然后，她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是周弈泽。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是刚从图书馆过来。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季瑾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把速写本藏起来。

　　周弈泽似乎也没想到画室里有人，看到季瑾棠时，微微挑了挑眉。他顿了顿，还是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静物台上的石膏像上。

　　“你怎么在这里？”季瑾棠小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来借点颜料。”周弈泽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走到颜料架前，开始寻找自己需要的颜色。

　　季瑾棠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画。可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她偷偷用余光瞥着周弈泽的背影，看他专注地翻找颜料，手指修长而灵活，拿起一盒群青，又放下，最后拿了一盒赭石。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季瑾棠的速写本。季瑾棠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周弈泽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她画了一半的石膏像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季瑾棠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毕竟，在她眼里，周弈泽是那种什么都做得很好的人，无论是数学还是围棋，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而自己的画，在他眼里，会不会很幼稚？

　　“明暗交界线歪了。”周弈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季瑾棠的耳朵里。

　　季瑾棠愣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石膏像的明暗交界线有些偏离，导致整个物体的立体感都打了折扣。她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刚才没注意到。”

　　周弈泽没再说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颜料盒，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铅笔。季瑾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他的手指握着铅笔，在她的速写本上轻轻勾勒，调整着明暗交界线的位置。他的动作很流畅，线条也很肯定，和她平时犹豫不定的笔触完全不同。季瑾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

　　“这里的暗部可以再加重一些，”周弈泽一边画一边说，“这样光感会更强，体积感也会更突出。”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季瑾棠认真地听着，心里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周弈泽对画画也有研究，而且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问题所在。

　　“你怎么……对画画也懂？”季瑾棠忍不住问道。

　　周弈泽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了。“以前学过一点素描。”他简单地回答，然后放下铅笔，“好了，你试试这样画。”

　　季瑾棠拿起铅笔，按照他刚才调整的思路，重新描绘着石膏像的明暗关系。果然，调整之后，画面看起来舒服多了，石膏像的立体感也出来了。她心里一阵欣喜，忍不住抬头想谢谢周弈泽，却发现他已经拿起颜料盒，准备离开了。

　　“谢谢你啊，周弈泽。”季瑾棠连忙说道。

　　周弈泽脚步一顿，回过头，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他就转身走出了画室，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季瑾棠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情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速写本，上面还留着周弈泽刚才修改的痕迹，那是一种和她完全不同的风格，简洁而有力。

　　她笑了笑，拿起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掉自己之前画错的地方，然后按照周弈泽的指点，重新开始描绘。这一次，似乎顺利了很多。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夕阳的余晖已经透过窗户洒进了画室，给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季瑾棠终于完成了这幅石膏像素描，看着自己的作品，她感到很满意。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季瑾棠突然发现画架的角落里多了一块新的橡皮，是她之前在文具店看中的那款樱花牌橡皮，粉白色的外壳上印着细碎的花瓣图案。她记得自己当时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舍得买。

　　季瑾棠拿起那块橡皮，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画室，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走出画室，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季瑾棠抱着画具，慢慢往楼梯口走。走到拐角处，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争吵声。

　　“喂，祝执阔，你跑那么快干嘛？想抢我的零食吗？”是白肆渝的声音。

　　“谁稀罕你的破零食啊，我是急着去看周弈泽下棋。”祝执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屑。

　　季瑾棠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拐角处偷偷观察。只见白肆渝和祝执阔站在楼梯口，又像往常一样斗起了嘴。

　　“切，不就是下个棋吗？有什么好看的。”白肆渝撇了撇嘴。

　　“你懂什么，”祝执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弈泽下的棋，那叫艺术！不像某些人，只会画画。”

　　“你说谁呢？”白肆渝顿时瞪起了眼睛，“画画怎么了？画画也是艺术！比你那破棋有意思多了！”

　　“你才破棋呢！你全家都破棋！”

　　季瑾棠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两个人，真是一对欢喜冤家，走到哪里都能吵起来。

　　就在这时，祝执阔似乎看到了躲在拐角的季瑾棠，眼睛一亮，立刻指着她对白肆渝说：“你看，季瑾棠都来了，她肯定也觉得下棋比画画有意思！”

　　白肆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来，看到季瑾棠，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瑾棠，你可来了，快评评理，你说画画和下棋，哪个更厉害？”

　　季瑾棠被他们俩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刚想开口，就看到周弈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似乎刚从围棋社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棋盒。

　　看到周弈泽，祝执阔立刻跑了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弈泽，你可算下来了，快走快走，去我家继续复盘！”

　　周弈泽被他勾得一个趔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季瑾棠身上，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

　　季瑾棠也对他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自己还躲在拐角看他们吵架。

　　“喂，祝执阔，你拉着周弈泽干嘛呢？没看到我和瑾棠还有话说吗？”白肆渝不乐意了，叉着腰说道。

　　“有什么话不能等会儿再说啊，弈泽的棋才是大事！”祝执阔反驳道。

　　“你……”白肆渝气得说不出话来。

　　季瑾棠看着他们俩又要吵起来的架势，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执阔，你不是要去复盘吗？快去吧，别耽误了。肆渝，我们也走吧，回家晚了该挨骂了。”

　　在季瑾棠的劝说下，祝执阔总算拉着周弈泽走了，白肆渝也气鼓鼓地跟着季瑾棠往楼下走。

　　“真是的，每次都这样，就知道围着周弈泽转。”白肆渝不满地嘀咕着。

　　季瑾棠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想起刚才在画室里，周弈泽帮她修改画稿的情景，心里觉得暖暖的。

　　走出教学楼，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橘红色。季瑾棠和白肆渝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瑾棠，你说周弈泽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奇怪啊？”白肆渝突然说道，“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好像谁都不理，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挺细心的。”

　　季瑾棠心里一动，想起了那块突然出现的樱花橡皮，点了点头：“嗯，是有点。”

　　“你说他是不是……”白肆渝刚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打住了，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管他呢。对了，瑾棠，下周末的艺术节，你准备交什么作品啊？”

　　季瑾棠看着前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小路，想起了画室里的石膏像，想起了周弈泽修改过的速写本，还有那块带着淡淡樱花香味的橡皮。

　　“我想……画一幅关于光的作品。”季瑾棠轻声说道，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也许，题海和画室并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周弈泽，他既能在数学的海洋里畅游，也能在画室的光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而她，似乎也在慢慢靠近那个看似冰冷，实则温暖的世界。

　　风吹过，带来了香樟叶的清香，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棋落棋盘的声音。季瑾棠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秋天，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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