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两人在书房做作业,为了阳光,不得不面对面。最近江尧在准备会考,宋扬在准备地生。初夏的风都带着燥意,轻轻地翻扫着桌上的卷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从江尧的视角,正好看见她,撑着脑袋,左眼都被挤得有点变形,阳光在她脸上投下头发飘动的阴影。
江尧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就说了一句,“地生有不会的可以问我。”以前他从来不会教她的,当然她也没问,可能是她马上地生中考,他觉得是该担当起学长的责任了?
“谁要你教了?管好你自己吧。”幼稚又自大。宋扬给他翻了个大白眼,瞬间,弄得江尧惬意的心情全无。江尧低下头继续写题,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也是,她巴不得他赶紧高考,省得天天打扰她睡觉,也再不用跟他挤一个书房了。
宋扬本以为他白天突然抽风才回说那种话,没想到晚饭时,他居然又提了一嘴。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话题就到了他们俩的考试上。“你现在地生能考满分了吗?”宋昭问。“……额,差不多吧,不过也不是每次……”“那你可以问我嘛,正好我也有在复习地生。”江尧看似随口一说。 “对对对,江尧初中的时候地生还是蛮好的,”江诚附和道,“以后多教教妹妹。”转头对江尧说。
啧,她就知道,这个小肚鸡肠的人,白天在她那里吃瘪了,现在想着怎么讨回来呢。饭桌上她不好怼他,只能先应下来,“行啊,你可别嫌我烦。”然后默默在心里骂人。
这些小事看似兄妹间的斗嘴,实则每一句都是对内心不满的宣泄,江尧不知道,反正宋扬是这么想的。
不过,要说两人从厌恶到……恨,那是江尧高三的某一天,初秋。
雨水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指甲在玻璃上抓挠,刺耳得令人讨厌。宋扬站在书房门口,拳头紧攥,指节都近乎发白。书房没开灯,窗外的路灯映着江尧高大的背影,在画板前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轮廓——他的手里正握着那管用了一半的钴蓝色颜料,那是这幅画最关键的颜色。
“手贱是吧,不想要别怪我剁了它。”宋扬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一些,听得出来,是要生气的前奏。江尧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忽然的一道闪电,照亮了他脸上那令人生厌的从容。接着是一声闷雷,如同宋扬此刻颤栗的心跳。
“紧张什么?”他把颜料管抛了两下,指尖翻转,那管颜料也跟着转,“怕我毁了你的画?”那是宋扬拿来参加安徒生国际艺术展的,已经画了快一个月,她当然紧张。
“放下我的东西,滚!”宋扬走近了一些。江尧非但没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将宋扬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轻蔑地笑出了声,“我还真是不懂。有时间参加这种比赛,不如好好准备中考,嘶……我前两天还听见你班主任打电话给你妈,说你最近成绩退步了来着……”
提起这个,宋扬差点挂不住脸,前几日被叫到办公室训的记忆又涌了上来,老师那些难听的话语不断在脑海里回荡。“关你什么事……”宋扬狠狠盯着他,眼睛有点发干。
“我只是怕,就凭你那破成绩,考不上高中,以后只能上个大专,丢人。”说着用手指点了两下脸颊。江尧原本算得上俊美的脸,在说出这句话时,居然透出几分丑陋来,宋扬想。
“而且,你这……”江尧转身,歪头打量着她的作品,好似欲言又止,“这构图……色彩……笔触……也不像是能参加国际比赛的样……”“你他妈懂个屁!我画得再怎么样,也比你那堆垃圾塑料强!”宋扬打断他。
江尧愣了几秒,随即舔了下后槽牙,浑身的气息阴冷了几分。“给我!”宋扬懒得跟他废话,大步上前,想从他手里夺回颜料。江尧也是被她刚才的话气到,故意抬手,宋扬够不到,只能步步逼近,用尽力气想把他的手臂扳下来,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争夺着。
江尧却无意间碰倒了画架,宋扬几乎是瞬间喊出了声。千万别,千万别!然而她还是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画架翻了个面,直直撞在了窗台一角。
宋扬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甚至忘了动作。颤抖着把画架扶起,画布上黑洞洞的三角形缺口,像是恶魔的眼睛一般,凝视着她,又像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攥紧,然后捏爆。
书房里安静得要死,“呵,现在倒是有点艺术感了。”江尧还不忘落井下石。他扔下手中的颜料,嗤笑着走开了。颜料管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弹壳落地。
宋扬转身,一把拨开江尧,推开他的房门。江尧猛然意识到不对,“岳宋扬你敢!”
最浓烈的怒意,往往能激发出最快的速度。宋扬掀开亚克力罩,抓住那架灰色战机模型,感受到手里精密零件的脆弱,她莫名变得兴奋。宋扬也是第一次看见江尧的眼中出现惊恐的神色,甚至跑到卧室门口还差点滑了一下。
“放下!”宋扬已经把手中的模型用地往地上摔去,一架接着一架。模型砸向地面的轨迹,像被击毁的战机,优美,残酷,支离破碎的声音让人心颤。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几乎铺满了半个房间,有的弹到了江尧脚边。
下层的模型已经被摔完,宋扬正要拿起上层的航天器模型。江尧扑过来的速度快得惊人。他抓住宋扬的手,将她抵在墙上。宋扬的脑袋被撞得生疼,疼痛像闪电般窜过脊椎,整个背部都生起麻意。
太近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呵……坠毁的飞机也比崭新的有故事,对吧?”江尧大口喘息着,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宋扬盯着他的脸,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与平时沉着冷静的他判若两人,她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呃!”江尧一只手掐住她的脸,阻断了她的话语。
“你笑什么?”江尧皱眉。“笑你可怜。”宋扬说。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他气息不稳,声音嘶哑。
“五年……”“那又怎样!十年里,那幅画我练过无数次!从我爸教我画画的第一笔开始……”宋扬艰难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江尧瞳孔骤缩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松开她,后退了半步。“我没想提你爸。”“但你提了!”宋扬揉了揉肩膀,直视他,“就像你故意叫我的名字,故意碰我的颜料,故意毁我的画!”
江尧看着满地的模型残骸,喉结滚动,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你先说我的模型是垃圾,也是你先动手的。”
“是你先拿我的成绩说事的!”宋扬的眼里慢慢蓄起泪花,“是你先侮辱我的画的!都是因为你!”宋扬真想给自己磕两个头,她这泪失禁体质,一激动就容易落泪,弄得自己一点气势也没有了。
“我只是,想让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江尧看见眼眶通红,语调已经带上哭腔的宋扬,莫名地把语气放缓。
“我的成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亲哥!”实在是愤怒到极点,宋扬抬手,用力推他,根本无暇顾及手上,他腹部坚硬的触感。可是面前的人像座山,宋扬没推动,因为力的反作用自己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觉得心里不平衡吧……我成绩没你好,也能享受和你一样的资源!我妈支持我画画,你爸不让你考军校,你就只能死读书!”
江尧嫉妒宋扬,宋扬嫉妒江尧,还真是有趣。宋扬说得没错。
江尧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有才艺,长得帅,家境好,所有人都羡慕他,宋扬也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痛苦,背负着别人离谱的期望,和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压力,一直压抑一直压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阴暗的想法,直到宋扬出现,他才明确,像是平静的死水潭突然落下了一颗石头。
他常常想,凭什么他只有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才能成为家人的骄傲,而宋扬没有他学习好,也能得到江诚和宋昭的爱?凭什么他处处小心翼翼,就为了让江诚和宋昭别讨厌他,而她如此刁蛮,到处惹事生非,却可以被他们包容?凭什么宋昭可以支持她的爱好,江诚却对他的理想处处阻挠?凭什么他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她那么轻易就拥有了?
“是!”江尧的心思被戳破,讶异她如此聪明,一下就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压到墙上。她的领口被扯得大开,露出灰色的肩带,胸口还因愤怒无规律地起伏。“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但我告诉你,宋扬,你永远比不过我,你就是个废、物!”
“江尧!你……”宋扬紧紧握着江尧的手,他这样刻薄的话语和无礼的举动让她又气又羞。
“江尧,放手!”江诚出现在门口,目光从满地狼籍移到纠缠的两人身上。空气蓦地安静,只剩窗外淅沥的雨声,和两人隐忍的喘息。
两人互相剜对方一眼,松开手。“江叔叔……我……”宋扬低下头,聚在眼中的泪滴了一滴在地板上,她不动声色地用脚抹开。江尧与江诚对视,平静得好像刚刚屋内的争吵不存在一般。
“解释。”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或许是见两人第一次大动干戈,江诚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没什么,一点小矛盾。”江尧突然说道,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宋扬也悻悻地抬头看着江诚,小幅度点了点头。
江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见两人还算听话,“给我收拾干净,早点休息。”他顿了顿,“江尧,别让我再看见你和宋扬动手。”
门被关上,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宋扬愤愤地踢了两脚地上的塑料零件,“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啊?”
他许久没应,“……你就那么讨厌我?”江尧低下头,眼睫遮盖了一些情绪,“嗯。”宋扬没看他。
“随你便吧。”江尧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蹲下开始捡他的模型碎片。
宋扬看着自己刚才扶起画板时被颜料染蓝的指尖,不由地生起一股烦躁。“你少装,其实你心里也恨死我了吧,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宋扬走了出去,边走还用脚拨开挡道的碎片。身后是微小的塑料碰撞的声音。从此,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彻底断裂,并且变得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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