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架着陈长生,一步一挪地踏上了外院平台的青石板。喧嚣的热气裹挟着尘埃扑面而来,混杂着新劈木柴的清香和远处飘来的隐约汗息。
“李师叔!李师叔!柱子有急事儿!”
赵铁柱那洪亮的嗓门瞬间盖过了平台上细微的交谈和脚步声。他目标明确,拽着陈长生直奔平台靠里一间挂着“庶务阁兼初入登记点”的木屋。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结实的枣木长案占了大半空间,案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青灰布袍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浑浊却透着点精明的挑剔,正慢悠悠拨弄着一个黄铜小算盘,面前摊开一本册页发黄的厚厚账簿(《云雾峰外院丁口并支录·季册》)。
李师叔(陈长生暗忖着老者的身份)抬起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视线在赵铁柱和他半挂着的“破布袋”(陈长生)身上扫过。那眼神带着几分看惯底层风霜的疏离和公事公办的淡漠。
“铁柱?你这风风火火的又惹什么祸了?后面那个…又是哪山沟里捡来的?”李师叔声音干涩,像老旧的齿轮摩擦。他放下小铜锤(算盘拨子),浑浊的目光在陈长生一身褴褛和狰狞伤口上停顿了片刻,并未有多少怜悯,反而更多是在评估麻烦程度。
精准收敛!内炼本源!
踏入这外院平台后,陈长生早已将体内仅存的那点显化境源力压得如同死水微澜,帝神本源更是蜷缩至识海最幽深处,只余下近乎凡人的微弱气息波动。身体的重创、失血过多的惨白脸色、被赵铁柱“强力搀扶”的虚弱姿态,都成了他此刻最佳的伪装。
“冤枉啊李师叔!”赵铁柱喊冤喊得情真意切,“柱子这是在路上发现人才了!他叫陈长生,流寇山魈害的,伤得不轻!可他懂药草!采药的好手!”说着,他把那装了几株银纹剑叶草的竹篓推到案前,“您看!银纹剑叶草!他连品相、药龄三年都识得清清楚楚!柱子寻思着…这么懂行的苗子,给个杂役安置养伤,也给咱药园添把力气?”
李师叔那浑浊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伸出手指,带着几点老人斑的指腹拨开篓口,随意捻起一株剑叶草看了看叶脉,又丢回篓里。他没表态,只是重新翻开账簿,枯瘦的手指蘸了点唾沫,翻到一页空白处。
“姓名?”他拿起一支秃了尖的硬毫毛笔,头也不抬地问。
“陈长生。”陈长生强打精神,声音控制得不大不小,带着伤者的沙哑和一丝被宗门“仙师”问话的谨慎恭敬。每个音节都清晰平稳。
他心中却微微一凛:“名字登记?留下书面痕迹?这是基础但也最重要的环节!意味着他将正式被纳入这个体系的监管!”
李师叔提笔蘸墨(劣质的松烟墨,有些沉淀的臭气),在那账簿空白行上,慢吞吞写下“陈长生”三个蝇头小楷。字迹歪扭刻板,如同刀刻斧凿。
立心于此,名落簿册。问道之路,由此而始。
帝神碎片毫无波澜,蓝星灵魂却感到一丝宿命的沉重。
“何方人士?”李师叔继续问道,眼神依旧落在账簿上。
“流民…记不清…清水寨外荒山…大概…”陈长生气息微弱,说得断断续续,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遭了灾…寨子…没了…”他把记忆碎片中最偏远模糊的村落信息杂糅进去,刻意混淆细节,指向不清。在洪荒大陆底层,这种不知来处的流民,比比皆是。编得越模糊,漏洞越小。
李师叔鼻子里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提笔写下了“山野流民(疑前清水寨附民)”。
“有何所长?”李师叔写完来历,笔尖悬停,那双浑浊的眼终于抬起来,带着一丝审视,落在陈长生脸上。这目光不是探寻潜力,而是问:你能干什么活儿?值不值给口饭?
“略识…寻常药草…能辩…药性生长…”陈长生垂着眼帘,避开那审视的目光,用词极尽简陋、平实,努力把自己往“有点经验的山野采药人”定位上靠,“采药…打柴…都使得…力气…”他尝试握了握拳,却因牵动伤口而显露出明显的吃力和肌肉颤抖。
“力气?”李师叔看着他那“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和他那几处翻卷着粉红色嫩肉的可怖伤口(金疮粉效果很好,但愈合的伤口在残破衣服下若隐若现),嘴角扯了一下,显然不信他还能有多少力气。“行了,先养伤。”
他又蘸墨,在账簿“所长”后,写下了“粗通药草鉴别,身负重伤需调理”。
接着,他放下笔,拉开长案下方一个抽屉,摸摸索索一阵。灰尘气息更重了。
一块约三指宽、一掌长的粗糙木质令牌被放在桌上。木料普通,带着新斫断的木茬毛刺。牌面一面用粗劣刀法刻着几道扭曲的云纹(代表云雾峰),另一面空着。李师叔从案头拿起一枚小小的钢印,对准令牌空白面按了一下,凹刻下一个潦草的编号印记:“外丙·叁佰柒拾贰”。
“外院身份牌,收好。不得遗失。”他把木牌推过来,带着一股樟木碎屑的味儿。
没等陈长生拿起木牌,李师叔又弯下腰,从案底抱出两叠东西,“哗啦”一声放在桌上。最上面的是两套叠得整整齐齐、厚实耐磨的灰色粗麻布短打衣裤。布料粗糙得能磨破皮,针脚粗大,腋下位置似乎还有些可疑的蜡黄汗渍浸染痕迹(疑似淘汰的旧衣)。但好歹是完整的。
“衣裤各两套。外院杂役弟子制式。拿去!”李师叔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接着,他又从衣服底下抽出两本线装的、书页发黄、边缘磨损得像狗啃的薄册子,随意丢在衣服上。
一本封面上是墨印模糊的《云雾蕴灵诀(外院启源卷)》。
另一本是《九州山川概要并宗门基础行止戒律》。
“功法初解和杂书,自己翻看。住处…”李师叔抬头瞥了一眼伸长脖子的赵铁柱,“铁柱!带去后山废弃矿洞改造的那几间石屋!自己挑个没人且不漏雨的!” 说着,他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去安置吧。每日卯时至戌时(早5晚9),后山管事会分配差事或病休核定。好自为之。”
捧着沉甸甸(对伤者而言)的衣物、令牌和书册,粗布的纤维和油墨的味道混合着萦绕在鼻端。
令牌微沉,衣衫粗粝。
道卷在握,前路未卜。
但,终于是踏上了!
陈长生微微低下头,敛去目中所有情绪,做出虚弱但认真的样子应道:
“多谢…李师叔…多谢铁柱大哥…”
师兄明明超强却过分低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