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里的旧时光与餐桌边的沉默

林曦把最后一只行李箱拖进玄关时，指节被金属拉杆硌得发红。沈砚站在客厅中央，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那是她高中时在图书馆偷看过无数次的手，总握着支黑色水笔，在习题册上写得又快又稳。

“客房收拾好了，”他声音很淡，像初秋清晨的雾，“衣柜空着一半，你用。”

林曦“嗯”了一声，低头解行李箱密码锁。三位数的密码是她的生日，锁扣弹开时，最上层叠着的湖蓝色旗袍滑了出来，盘扣上的珍珠在顶灯下发亮。那是她用第一笔稿费买的，藏在衣柜最深处很多年，这次搬家时鬼使神差塞了进来。

“长辈喜欢这种款式？”沈砚的视线扫过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林曦猛地把旗袍往箱子里塞，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不是，”她捏着箱沿，指尖泛白，“随便带的。”

他没再追问，转身进了厨房。冰箱里的食材是钟点工备好的，沈砚打开保鲜盒时，林曦瞥见里面躺着把嫩绿色的香菜，像极了高中食堂里总飘着的那股气味。她胃里轻轻抽了一下，退进客房关了门。

客房的窗帘是浅灰色的，拉上后光线立刻暗了大半。林曦把书一本本摆到床头柜：《鲁迅全集》第三卷、《孙中山选集》、还有本包着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最后放上去的是支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曦”字——那是外婆留给他的，也是她唯一敢摆在明面上的旧物。

晚餐端上桌时，林曦盯着青瓷碗里的鱼片粥发愣。沈砚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用勺子划开粥面，香菜碎浮上来，像撒了把切碎的翡翠。他舀起一勺递到嘴边，忽然顿住，抬眼看向她：“不吃香菜？”

林曦没抬头，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香菜一根根挑出来，堆在骨碟边缘。动作很轻，却像在做一件郑重的事。高中时她总这样，食堂的牛肉面里飘着香菜，她就蹲在操场角落挑半小时，直到被晚自习的铃声催着跑进教室。有次抬头，正撞见沈砚站在教学楼门口看她，校服领口被风掀起一角，眼神里带着她读不懂的东西。

“下次让钟点工别买了。”沈砚的声音打断回忆。

林曦的筷子顿在半空。骨碟里的香菜已经堆成了小丘，翠绿的颜色刺得她眼睛发涩。“不用，”她低声说，“你吃你的。”

他没再说话，却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香菜全挑了出来，放在另一个空碟里。林曦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高二那年运动会，她跑八百米时摔在塑胶跑道上，膝盖破了个血洞。沈砚是学生会的裁判，蹲下来递创可贴时，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手指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腿。

“明天要去我父母那边吃饭。”沈砚擦了擦嘴角，把挑干净香菜的粥推到她面前。

林曦盯着那碗重新摆过的粥，粥面光滑得像面镜子，映出她微颤的睫毛。“知道了。”她拿起勺子，第一次主动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米香混着鱼片的鲜滑漫开，没有香菜的气味，竟意外地温和。

夜里十一点，林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客房的门锁是老式的，转动时会发出“咔哒”声。她摸到门把时，指尖忽然想起傍晚沈砚挑香菜的样子——他指尖划过碗沿的弧度，和当年递创可贴时一模一样。

最终，她松开了手。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透过门缝能看到沈砚坐在沙发上的影子，手里捧着本书。林曦数着他翻页的声响，直到凌晨才浅浅睡去。梦里又回到了高中图书馆，她躲在书架后面看沈砚做题，他忽然抬头，目光穿过一排排书脊落在她脸上。这一次，她没笑，只是看着他，直到晨跑的铃声把梦境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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