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站在沈家别墅的玄关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领口的盘扣。米白色的真丝面料被初秋的风扫过,带起细微的褶皱,像她此刻没熨帖的心绪。沈砚就站在两步外,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方才替她拎行李箱时,指腹蹭过箱角的铜锁,那点温度还残留在她的记忆里。
“不用紧张,我爸妈不是严苛的人。”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像是刻意放缓的语速,“我妈做点心很拿手,你……”
话没说完,客厅的门被拉开。穿藏青色针织衫的女人迎出来,鬓角别着支珍珠发卡,笑起来眼角有浅淡的纹路:“是曦曦吧?快进来,外面风凉。”
林曦刚要开口,对方已经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掌心温软,带着股桂花的甜香,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在老院子里晒的桂花干。“我是沈砚妈妈,叫我张阿姨就好。”女人侧身让她进屋,目光落在她的旗袍上,眼睛亮了亮,“这料子真好,是苏绣吧?盘扣做得真精致,现在年轻人很少穿得这么雅致了。”
林曦愣了愣。从小到大,穿旗袍总被继母说“老气”“不合群”,连生父都劝她“换件牛仔裤”,这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夸它。她低下头,轻声道:“是外婆留下的,改了改尺寸。”
“外婆的手艺?那更珍贵了。”张阿姨引她到沙发坐下,转身进了厨房,“我今天蒸了桂花糕,刚出炉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沈砚不知何时换了身家居服,浅灰色的棉衫衬得他轮廓柔和些。他端来杯温水放在她面前,低声说:“我妈喜欢这些老物件,你别拘谨。”林曦“嗯”了声,视线却被茶几上的相框吸住——那是张沈砚中学时的照片,他站在银杏树下,校服领口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嘴角抿成平直的线,和现在的样子重叠又不同。
正看得出神,张阿姨端着青瓷盘出来,热气腾腾的桂花糕码得整整齐齐,撒在上面的糖霜沾着细碎的桂花。“快尝尝,”她递过小勺,“知道你要来,特意少放了糖,怕腻着。”
林曦叉起一块,入口先是糯,接着是桂花清冽的甜,像把秋天嚼在了嘴里。她眼睛弯了弯,是今天进门后第一个放松的表情。沈砚坐在对面,看着她小口吞咽时微微动的喉结,忽然想起昨天在她行李箱里看到这件旗袍时的念头——那时他还以为,这是她为了讨好长辈特意准备的“道具”。
客厅的门被推开,穿中山装的老人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本线装书。“爸,这是林曦。”沈砚起身介绍。老人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顿了顿,随即指了指茶几上的书:“刚在看《孙中山年谱》,讲到他在东京成立同盟会那段,总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透。”
林曦的视线落在书页上,泛黄的纸页上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她想了想,轻声说:“是不是关于‘驱除鞑虏’到‘五族共和’的转变?其实孙中山先生在1906年就调整过纲领,因为当时意识到单纯排满会加剧民族矛盾,后来在《临时约法》里明确了‘领土统一’的原则……”
她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从同盟会章程讲到南北议和,甚至提到了章太炎当时的反对意见。沈父原本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里的惊讶渐渐变成赞许。“小姑娘对近代史很熟啊?”他放下茶杯,语气里带了几分兴致,“你觉得,孙中山先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是没来得及彻底推行民生主义吧。”林曦抬眼,目光清亮,“他在《建国方略》里规划了铁路网,想通过实业救国,但当时的社会基础太薄弱,加上军阀割据……就像他自己说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最后那句引语她说得很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沈砚心里。他一直知道林曦是文科生,却从没想过她会对这些“老掉牙”的历史细节如此熟稔,甚至有自己的见解。她聊这些的时候,眉峰微扬,眼里的光比刚才吃桂花糕时更亮,像藏着片被点燃的星空。
张阿姨在厨房探出头:“老沈,别考孩子了,吃饭了。”沈父这才回过神,笑着拍了拍林曦的手背:“说得好,比沈砚这小子强多了,他从小就不爱看这些。”
沈砚没反驳,只是起身帮林曦拉开餐椅。林曦坐下时,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多了块桂花糕——是张阿姨悄悄放的,还冲她眨了眨眼。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青瓷碗沿,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席间,沈父又和林曦聊起鲁迅的杂文,她提到《灯下漫笔》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锐气;张阿姨则不停给她夹菜,留意到她夹了三次糖醋排骨,便把整盘往她面前推了推。沈砚多数时候在听,偶尔替林曦挡掉父亲递过来的白酒,说“她胃不太好”——其实他并不知道,只是看她吃饭时总细嚼慢咽,下意识就说了这句话。
离开沈家时,张阿姨塞给她个保温袋,里面是剩下的桂花糕。“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拉着林曦的手,笑得温和,“下次有空来玩,阿姨教你做苏式月饼,你外婆的旗袍那么好看,肯定对这些也有兴趣。”
车开出别墅区,林曦才打开保温袋。桂花的甜香漫开来,她捏起一块递到沈砚面前:“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沈砚转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旗袍的领口勾勒出柔和的脖颈线条,手里还捧着那袋桂花糕,像捧着件稀世珍宝。他忽然想起高中时,总在图书馆角落里看到个穿洗得发白校服的女生,抱着本厚厚的《中国近代史》,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和此刻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不用,”他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你喜欢就好。”
林曦没再说话,只是小口吃着桂花糕。车窗外的霓虹掠过她的侧脸,没人看见她悄悄红了的眼眶——原来被人记住口味、被人认真倾听的感觉,是这么暖的。而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她刚才聊孙中山时的样子,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迫和他结婚的女人,绝不是他以为的“普通”。
沈先生,香菜要挑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