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尾巴,闷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陈冬冬结束了一天的外卖配送,电动车后座驮着从废品站淘来的旧画架,车身在城中村坑洼的路面上颠簸,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路过老槐树时,林小满正在和王婶收摊,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马尾在脑后晃荡,像摇曳的旗帜。
“冬冬,快来!”王婶眼尖,老远就招手,“小满今天做了糖醋排骨,说谢谢你上次帮忙搬货。”陈冬冬的耳根瞬间红了,下意识攥紧车把,刚想婉拒,林小满已经走过来,手里还拎着瓶冰镇可乐:“别客气啦,就当是提前庆祝我‘失业’。”她努努嘴,指向电线杆上贴的拆迁公告,红底黑字,像块醒目的墓碑。
六点半,陈冬冬站在302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林母围着碎花围裙,笑盈盈地把他迎进去:“快进来,菜都快凉了!”客厅不大,摆着张掉漆的八仙桌,桌上已经摆满了家常菜,糖醋排骨色泽红亮,冒着诱人的热气。
林父坐在主位,正拿着遥控器换台,见陈冬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灌了口二锅头。陈冬冬局促地站在原地,林小满拉过一把椅子,小声说:“别理他,快坐。”她的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像羽毛划过,带着夏日独有的温热。
饭吃到一半,气氛却渐渐变得压抑。林母一边往陈冬冬碗里夹菜,一边念叨着拆迁的事:“这房子一拆,能分三套小两居,小满啊,到时候你挑套好的,再找个好人家......”林小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筷子在碗里搅着米饭,闷声说:“妈,我不想结婚,我想做自己的事。”
“你能做什么事?”林父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酒气,“卖那几块破鞋垫?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林小满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泛白:“那是我的梦想,你根本不懂!”陈冬冬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泪光,想起自己藏在床底的素描本,和那些被父亲撕碎的画稿,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懂?”林父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我供你读书,供你吃穿,你就这么报答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踉跄,“你看看你,都26了,一事无成,还不如早点嫁人,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我丢人?”林小满也站了起来,眼眶通红,“你呢?天天喝酒打牌,家里的事你管过吗?妈生病你都不管,还有脸说我!”陈冬冬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平日里温柔的眉眼此刻满是愤怒与委屈。
林父被这话激怒,伸手就想扇过去,陈冬冬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挡在林小满身前。那只带着酒气的手停在半空,陈冬冬直视着林父的眼睛,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叔,别这样。”林父瞪着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最终还是一屁股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对不起。”林小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哽咽,“让你看笑话了。”陈冬冬转身,看见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心上。他抬手,想帮她擦去眼泪,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没事。”他轻声说,“我能理解。”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争吵叹息。陈冬冬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在破旧的房间里画画,父亲一脚踹开门,把画具扔了一地,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无助又愤怒。
饭后,林小满坚持要送陈冬冬下楼。楼道里的灯坏了,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下楼,偶尔的肢体触碰让心跳不自觉加快。到了楼下,陈冬冬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林小满:“这个,送给你。”
林小满借着月光翻开,里面是他画的她,有在槐树下摆摊的,有帮老人登记信息的,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嘴角微微上扬:“你画得真好。”陈冬冬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喜欢就好,我......我一直想画点什么,留住这些瞬间。”
巷口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林小满突然说:“我请你吃冰棍吧。”两人走到巷口,买了两根老冰棍,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吃起来。冰冷的凉意驱散了些许闷热,陈冬冬看着身边的林小满,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忽然觉得,这一刻无比珍贵。
“冬冬,”林小满突然开口,“你说,我们以后会怎样?”陈冬冬咬着冰棍,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林小满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轻轻点了点头。
分别时,陈冬冬回头,看见林小满还站在原地,向他挥手。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种倔强。陈冬冬攥紧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保护她,也保护自己的梦想。
回到出租屋,陈冬冬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闪烁,映在他的脸上。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他和林小满坐在台阶上吃冰棍的场景,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上了一层银边。他拿起铅笔,在旁边写下一行字:希望这不是梦,而是我们未来的开始。
出租屋的月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