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数据洪流中的星图

八月的北京像个巨大的蒸笼，城中村的空调外机集体轰鸣，吐出滚烫的热风。陈冬冬蹲在出租屋地板上，面前摆着刚到货的二手数位板。屏幕蓝光映着他 sweating的额头，右手悬在压感笔上方，迟迟不敢落下——这是他第一次用电子画笔临摹古星图。

“第37单已超时，请尽快处理。”手机语音提示刺破沉默。他猛地起身，膝盖撞在桌角，数位板电源线扯翻了搪瓷缸，蓝黑色的墨水流在画纸上，晕开一片狼藉，像极了老家暴雨前的乌云。

送完这单披萨回到城中村时，已是夜里十点。巷口的拆迁宣传车还在循环播放：“支持城市建设，共享发展红利......”陈冬冬摸出钥匙，发现出租屋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陌生的烟味。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脚边堆着几个蛇皮袋，“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回家。”陈冬冬的机械义眼红光骤闪，检测到对方身上的酒气浓度超标。父亲晃着酒瓶站起来，塑料凳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心思，画画能当饭吃？李寡妇家闺女......”

“我不娶。”陈冬冬攥紧数位板，压感笔在掌心硌出红印，“奶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实话。”父亲突然暴怒，抓起桌上的素描本砸过去：“反了你！”纸张纷飞间，陈冬冬看见奶奶的照片从机械怀表后盖滑落——那是他偷偷换进去的，老人穿着蓝布衫，站在老家晒谷场上，身后是他十六岁时用粉笔在墙上画的北斗七星。

“你出生那年，你奶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父亲的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这孩子后颈带胎记，是克亲的灾星......”话未说完，陈冬冬的卫衣已被扯掉，露出后颈暗红色的蝶形胎记。父亲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形状竟与老家祖祠里“避灾图”上的灾星分毫不差。

“滚！”陈冬冬猛地推开对方，机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不会回去的！”父亲踉跄着撞翻画架，目光落在墙角的古星图临摹稿上，突然安静下来。那纸上画着明代《崇祯历书》中的“荧惑守心”星象，而陈冬冬的胎记，正位于火星轨迹的交汇点。

与此同时，社区服务中心的林小满正在整理拆迁档案。老旧的台灯下，她翻到一本泛黄的地方志，瞳孔突然收缩——城中村所在的“槐花巷”，清代曾是钦天监观测火星的遗址，而最近一次“荧惑守心”天象记录旁，用朱砂写着：“此星现，必有异人出，乱其乡邦。”

“小满，张主任找你。”同事的敲门声惊得她合上本子。拆迁办主任张成站在门口，西装革履，腕间金表折射的光扫过她胸前的工牌。“听说你在查老档案？”他的笑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有些东西，还是让历史留在历史里吧。”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碘伏的味道。陈冬冬对着镜子涂抹手腕的擦伤，听见窗外传来林小满的声音。她蹲在老槐树下，正给王婶念拆迁补偿协议，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紧蹙的眉：“置换的三套房子都在六环外......王婶，这补偿标准不对劲。”

“能有房子就不错了，”王婶叹着气，往鞋垫上绣最后一朵花，“再说了，张主任说......”话音未落，一堆拆迁宣传单从楼上砸下，盖住了林小满手中的文件。她抬头，看见张成站在三楼阳台，指间夹着烟，金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冬冬摸出手机，给那个买画的陌生号码发消息：“星图已完成，何时交易？”对方秒回：“明晚十点，废电厂冷却塔。”他盯着屏幕，想起白天父亲看见星图时的异样神情，突然伸手扯下后颈的纱布——胎记在台灯下泛着微光，竟与数位板里的火星轨迹重合。

凌晨三点，林小满回到家，发现母亲在偷偷整理行李箱。“妈，你干嘛？”她按住老人颤抖的手，看见箱子里塞着户口本和几张存折，“你要去哪？”林母别过脸，银镯子在手腕上晃荡：“你张哥说......说让我去郊区养老院住段时间，不耽误你们......”

“所以你们都觉得我是累赘？”林小满的声音发颤，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把她的布娃娃扔进垃圾桶，说“女孩子别老做白日梦”。她冲进厨房，抓起那叠鞋垫摔在桌上：“这些全是我一针一线绣的，不是破鞋垫！是我的作品！”

绣着星图的鞋垫掉在地上，露出夹层里的拆迁补偿款存单。林母慌忙去捡，却被林小满抢过撕成碎片：“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用我的‘终身大事’换拆迁利益！”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争吵伴奏，而远处的拆迁宣传车，又开始循环播放那冰冷的机械音。

陈冬冬站在窗边，看见302室的灯忽明忽暗，像一只正在流泪的眼睛。他摸出机械怀表，齿轮转动间，一张纸条从后盖滑落，是奶奶的字迹：“冬冬，胎记是银河落在你身上的印记。”远处的CBD亮起凌晨的第一盏灯，他握紧压感笔，在数位板上画出新的星图——这次，火星的轨迹不再预示灾难，而是指向某个未知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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