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巷的月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斜斜劈在青砖墙上,把凌辰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他蹲在墙根下,啃着半块冷硬的窝头,视线却死死黏着街对面那扇描金木门——“锦绣布庄”四个字在灯笼红光里泛着油光,像块刚出锅的肥肉,勾得他喉咙里直冒火。
“辰哥,咱真要去?”旁边的狗剩缩着脖子,冻得鼻尖通红,“那掌柜的据说练过铁砂掌,上次有个要饭的摸了他门框,被他一耳光扇掉两颗牙。”
凌辰没回头,牙缝里挤出个“嗯”字。三天前在米铺外撞见的那幕还烧在他脑子里:布庄掌柜王胖子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内屋抽屉,钥匙串碰撞的脆响,比寺庙里的铜铃还清楚。自那天起,窝头的霉味、乞丐们争抢馊饭的丑态,突然都成了扎在他心窝里的刺。
“怕了?”凌辰瞥他一眼,把剩下的窝头扔过去,“怕就滚回破庙,等着被黑虎帮的人打断腿。”
狗剩慌忙接住窝头,腮帮子嚼得飞快:“不怕!辰哥去哪我去哪!”话虽硬气,声音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凌辰没再理他,指尖在墙缝里抠出块尖锐的石片,反复摩挲着。他在心里把布庄的布局过了三遍:前堂摆着三排货架,后堂是掌柜的账房,内屋应该在账房后面。最关键的是那扇后窗——昨天踩点时瞅见的,窗棂是朽了的木头,插销也松松垮垮,像个豁了牙的老头,根本挡不住什么。
更重要的是,今晚是十五。每月十五王胖子都要去东街的赌坊“捞本”,不到后半夜不会回来。这是他蹲了三天才摸准的规律,像抓着条救命的绳索。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布庄的灯笼灭了大半,只剩下门廊那盏还亮着,昏黄的光圈里飞着几只昏头的蛾子。凌辰拽了拽狗剩的胳膊,两人像两条泥鳅,贴着墙根滑到布庄后巷。
后巷堆着半人高的杂物,烂菜叶混着煤渣的臭味直冲脑门。凌辰示意狗剩蹲在巷口望风,自己则猫着腰摸到后窗下。他屏住呼吸,耳朵贴在窗纸上,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座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他擂鼓般的心跳。
“咔哒。”
插销果然一拔就开。凌辰咬着石片,用手指抠住窗框,轻轻往上一抬——朽木摩擦的“吱呀”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窗扇推下去。他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等了片刻,屋里没动静。他这才敢把窗扇推开条缝,一股檀香混着绸缎的味道涌出来,和残巷的馊味格格不入。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屋里的摆设:靠墙摆着个梨花木衣柜,柜脚边露着半只铜盆;对面的八仙桌上堆着些账本,而那个锁着的抽屉,就在桌子最左边,黄铜锁头在暗处闪着冷光。
凌辰深吸一口气,像只偷油的耗子,悄无声息地翻进窗户。脚刚落地,就听见“哗啦”一声——他踩翻了地上的铜盆,盆底在青砖地上划出道火星,刺耳的声响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谁?!”
账房里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紧接着是拐杖拄地的“笃笃”声。凌辰头皮一炸,想也没想就往床底下钻,膝盖磕在床架上,疼得他差点喊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股铁锈味。
门被推开了,昏黄的油灯晃进来,照见个佝偻的身影。是布庄的老伙计刘老头,据说年轻时在镖局当过趟子手,眼睛毒得很。刘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扫过屋里,油灯的光在他满脸皱纹里跳来跳去。
“是耗子么?”老头嘟囔着,用拐杖往床底捅了捅。拐杖离凌辰的脸只有半尺远,他甚至能闻到杖头包浆里的汗味。凌辰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逼自己盯着老头那双裹着白布的脚——那是双旧布鞋,鞋跟磨歪了,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
“老东西,吓我一跳。”刘老头啐了口唾沫,转身关了门。
凌辰趴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把单衣浸得透湿。他等了足足一刻钟,才敢慢慢从床底爬出来,膝盖早麻得没了知觉。他扶着墙喘了半天才缓过劲,刚要去开抽屉,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狗剩的低喊:“辰哥!有人来了!”
是王胖子?!
凌辰心脏骤停,手忙脚乱地扑到窗边,果然看见巷口晃进来个肥硕的身影,手里提着个酒葫芦,脚步虚浮,正是喝得醉醺醺的王胖子。
“妈的!”凌辰低骂一声,急得直搓手。抽屉近在眼前,可王胖子已经快到后门口了。他瞥了眼桌上的账本,又看了看那把铜锁,突然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窗户——
“哐当!”
窗玻璃碎得四分五裂。王胖子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转身:“哪个小杂种捣乱?!”
趁这功夫,凌辰抓起墙角的板凳,猛地砸向抽屉锁。“咔吧”一声脆响,锁头崩开了。他伸手进去一摸,果然摸到个硬邦邦的钱袋,沉甸甸的,坠得他手腕一沉。
“辰哥!跑啊!”狗剩在外头急得直跺脚。
凌辰把钱袋塞进怀里,刚要翻窗,就见王胖子已经踹开了后门,肥脸涨得通红:“小兔崽子!敢偷到老子头上!”他顺手抄起门后的扁担,劈头盖脸就砸过来。
凌辰矮身躲过,扁担砸在衣柜上,木屑纷飞。他借着这股冲劲,一头撞向王胖子的肚子。王胖子虽然醉了,力气却不小,被撞得后退两步,却死死抓住了凌辰的胳膊,嘴里骂道:“看你往哪跑!”
这一抓像铁钳似的,勒得凌辰骨头生疼。他急中生智,抬脚往王胖子的脚背狠狠跺去。王胖子“嗷”一嗓子,手松了松。凌辰趁机挣脱,抓起地上的碎玻璃,反手就往王胖子脸上划去。
王胖子没想到这半大孩子这么狠,慌忙捂脸,凌辰已经像泥鳅似的蹿到窗边,纵身跳了出去。
“抓小偷啊!抓小偷!”王胖子的吼声震得窗户都在颤。
巷子里,狗剩早吓得腿软,看见凌辰出来,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跑。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残巷疯跑,身后传来王胖子的叫骂声,还有邻居们被惊醒的嚷嚷声。
“往哪跑!”
突然,巷口闪出两个黑影,手里都提着棍子,是布庄的伙计。凌辰心里一沉,猛地拽着狗剩拐进旁边的窄胡同。这胡同只有三尺宽,两人并排走都嫌挤,棍子根本抡不开。
追在前面的伙计刚冲进来,就被凌辰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跪倒在地。凌辰没停步,踩着他的背跳过去,手里的石片反手划向另一个伙计的胳膊。
“啊!”伙计惨叫一声,棍子掉在地上。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出胡同,刚拐到大街上,迎面撞上辆马车。赶车的车夫骂了句“找死”,凌辰却眼睛一亮,拽着狗剩就往车底钻。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震动传进耳朵,凌辰趴在车底,听着外面王胖子他们渐渐远去的骂声,终于敢大口喘气。怀里的钱袋硌着胸口,又疼又烫,像揣了团火。
“辰哥……咱、咱得手了?”狗剩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凌辰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嘴角咧开个僵硬的笑。月光从车底缝隙钻进来,照在他沾满灰尘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野火。
“嗯,”他低声说,声音还有点抖,“得手了。”
怀里的钱袋还在发烫,可凌辰突然觉得,残巷的风好像没那么冷了。他不知道的是,刚才王胖子抓他胳膊时,袖口沾到的一点血迹,正顺着钱袋的缝隙渗进去——那钱袋夹层里,藏着半块刻着奇怪纹路的玉佩,是王胖子去年从一个行脚商人手里低价收来的,此刻正被这点血迹染得微微发亮,只是车底的两人,谁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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