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晨光带着股霉味,斜斜地从破窗钻进来,照在凌辰脸上。他猛地睁开眼,手第一时间摸向怀里——钱袋还在,沉甸甸的,贴着心口的位置暖乎乎的。
“辰哥,你醒了?”狗剩正蹲在门口,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见他睁眼,赶紧凑过来,“我刚才出去看了,没人找过来,布庄和肉铺那边好像也没动静。”
凌辰坐起身,浑身的骨头还有点酸,但昨天被打出来的瘀伤已经不疼了,那瓶“清灵丹”的药效比想象中厉害。他活动了下胳膊,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走,先去买身衣服。”凌辰拍了拍身上的干草,“总不能穿着这身破烂招摇过市。”
两人揣着钱袋,专挑僻静的小巷走。路过一个卖豆浆油条的摊子时,凌辰掏出两个铜板,买了四根油条两碗豆浆。狗剩捧着热豆浆,烫得直搓手,却舍不得放下,小口小口地啜着,眼睛笑成了月牙。
“慢点喝,没人抢你的。”凌辰咬着油条,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些穿着体面的老爷太太,腰间挂着玉佩的公子哥,甚至是店铺里算账的伙计,都比残巷里的人多了几分底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打满补丁的衣服,又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喉结动了动。
到了成衣铺,掌柜的见他们穿着破烂,本不想搭理,直到凌辰拍出三个方孔钱,掌柜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从角落里翻出两件半旧的青布短打。
“这可是上好的细棉布,就当照顾你们了。”掌柜的撇着嘴,眼神里满是嫌弃。
凌辰没跟他计较,拉着狗剩到后屋换了衣服。新衣服虽然不算合身,却干净整洁,穿在身上,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狗剩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咧着嘴直乐:“辰哥,咱现在像不像正经人家的娃?”
“像个屁。”凌辰踹了他一脚,“正经人家的娃会偷东西?”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也对着镜子照了照。镜里的少年眉眼锋利,下巴尖尖的,眼神里带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劲,可穿着新衣服,确实少了几分乞丐的落魄。
从成衣铺出来,凌辰又去米铺买了十斤大米,两斤白面,还割了三斤五花肉。狗剩背着米袋,手里提着肉,笑得嘴都合不拢,走两步就低头闻闻肉香,生怕那肉长翅膀飞了。
“别闻了,晚上让你吃个够。”凌辰好笑地说,心里却也跟着踏实。以前总想着下一顿在哪,现在米缸里有粮,怀里有钱,这种感觉比抢来的窝头实在多了。
两人找了个离残巷不远的小院,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正房,一间柴房,房东是个瞎眼的老太太,租金便宜,还不管闲事。凌辰付了一个月的租金,老太太摸索着把钥匙递给他们,嘴里念叨着:“好好住,别惹事……”
“知道了,奶奶。”凌辰应着,心里却冷笑——在这萍都,不惹事就得被人欺负,他可没那么好脾气。
收拾好院子,凌辰让狗剩去烧火做饭,自己则坐在门槛上,把钱袋里的钱倒出来清点。布庄的三十多个铜钱,肉铺的碎银子加铜钱,除去买东西和租金,还剩下一两三钱银子,五十多个铜钱。
“够花一阵子了。”凌辰把钱分门别类包好,银子贴身放着,铜钱则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这是他以前在破庙学的本事,总能找到藏东西的地方。
正藏着钱,突然听见院外传来争吵声,夹杂着哭喊声。凌辰皱了皱眉,走到门口掀开帘子一看,只见隔壁院子里,一个穿绸衫的中年男人正揪着个妇人的头发打,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地上还摔着个破碗,粥洒了一地。
“让你偷米!让你偷米!”男人一边打一边骂,“家里没米不会跟我说?非要做这种丢人的事!”
妇人哭得浑身发抖:“娃……娃快饿死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凌辰看着那小女孩瘦得皮包骨头,哭起来连声音都发虚,突然想起了半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和老乞丐也是这样,为了半块馊馒头,能跟野狗抢。
“辰哥,咋了?”狗剩端着刚蒸好的馒头出来,凑过来看。
“没事。”凌辰放下帘子,转身往屋里走,“饭做好了?”
“好了好了,还有红烧肉,快好了!”狗剩献宝似的掀开锅盖,一股肉香飘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
吃饭的时候,狗剩几次想开口说隔壁的事,都被凌辰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狗剩心软,可心软在这世道活不长。那妇人偷米是不对,可那男人也不是好东西——他早上见过,那男人在赌坊门口输得精光,回来就拿老婆孩子撒气。
“吃你的,少管闲事。”凌辰把一大块红烧肉塞进狗剩碗里,“多吃点,长点力气,免得以后被人欺负。”
狗剩低下头,闷闷地吃着肉,没再说话。
下午,凌辰带着狗剩去残巷转了一圈。破庙里还是老样子,乞丐们蜷缩在角落里晒太阳,黑虎帮的几个小喽啰正抢一个老婆婆的钱袋,老婆婆哭得撕心裂肺,却没人敢管。
“妈的,这群杂碎!”狗剩攥紧了拳头,想去帮忙,被凌辰一把拉住。
“别冲动。”凌辰低声说,“就咱俩,上去就是送菜。”
他看着黑虎帮的人把老婆婆推倒在地,扬长而去,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以前他也是被抢的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自己好不容易讨来的东西,现在他有钱有地方住,可那些和他一样的乞丐,还在过着任人宰割的日子。
“辰哥,咱不管吗?”狗剩急得眼睛发红。
“管。”凌辰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冷,“但不是现在。”
他拉着狗剩往回走,路过一个铁匠铺时,停住了脚步。铺子里挂着些镰刀、斧头,还有几把生锈的匕首。凌辰指着那几把匕首问:“多少钱?”
铁匠是个络腮胡大汉,瞥了他一眼:“匕首二十文一把,要吗?”
凌辰掏出四十文钱,拿起两把匕首,掂量了掂量,又找了块磨刀石。“再要这个。”
回到小院,凌辰把自己关在柴房,拿出匕首和磨刀石,开始磨刀。“沙沙沙”的磨刀声在院子里回荡,狗剩在外面听得心里发毛,却不敢进去打扰。
直到天黑,凌辰才出来,手里的两把匕首闪着寒光,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他把其中一把递给狗剩:“拿着,防身用。”
狗剩接过匕首,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那匕首冰凉刺骨,让他想起残巷里那些被刀子捅死的乞丐。“辰哥……咱、咱要杀人?”
“杀什么人?”凌辰白了他一眼,“是让你别被人杀了。在这萍都,手里有家伙,腰杆才能硬。”他把另一把匕首别在腰后,拍了拍,“以后跟着我,不光要有饭吃,还要没人敢欺负。”
狗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匕首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底下。
晚上的红烧肉炖得烂熟,油汪汪的,配着白米饭,狗剩吃了三大碗,撑得直打嗝,瘫在椅子上动不了。凌辰吃得不多,喝了两碗肉汤,就坐在门口擦匕首,月光照在匕首上,泛着冷光。
“辰哥,咱以后就这么过?”狗剩摸着肚子问,“买米买肉,不偷不抢了?”
“不偷不抢?”凌辰嗤笑一声,“那钱花完了怎么办?等着喝西北风?”他看着狗剩茫然的脸,继续说,“这世道,守着一亩三分地是活不长的。你看黑虎帮,他们凭什么抢别人的钱?就因为他们人多,手里有家伙。”
“那咱也招人?”狗剩眼睛一亮。
“招。”凌辰点点头,“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得找能打的,听话的,还得够狠。”他想起破庙里那个总被欺负的阿牛,那小子看着老实,力气却不小,上次为了半个窝头,跟比他壮的乞丐打了一架,虽然输了,却没怂。
“明天去破庙看看。”凌辰说,“找几个能用的人。”
第二天一早,凌辰带着狗剩去了破庙。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骂声。进去一看,黑虎帮的人又在欺负人,这次被打的是阿牛,他被两个小喽啰按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半块窝头。
“还敢护?”一个刀疤脸踹了阿牛一脚,“给老子交出来!”
阿牛咬着牙,把窝头往怀里塞得更紧了:“这是我讨来的……给我娘的……”
“你娘?早饿死了吧!”刀疤脸笑着,伸手去抢。
就在这时,凌辰突然开口:“住手。”
刀疤脸回头,见是两个半大孩子,还是昨天见过的那两个,嗤笑道:“哪来的小崽子,敢管你虎爷的事?”
凌辰没理他,走到阿牛身边,把他扶起来。阿牛抬头看见他,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他的窝头,你也抢?”凌辰看着刀疤脸,眼神很冷。
“老子抢他的怎么了?”刀疤脸往前走了两步,推了凌辰一把,“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凌辰没躲,被推得后退一步,手却悄悄摸向了腰后的匕首。狗剩也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紧张地看着刀疤脸。
“我再说一遍,把窝头还给他。”凌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发毛的狠劲。
“嘿,我还治不了你了!”刀疤脸说着,一拳就往凌辰脸上打去。
凌辰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同时抽出匕首,反手就往刀疤脸的胳膊划去。刀疤脸没想到他手里有刀,更没想到他敢动手,“啊”的一声惨叫,胳膊上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敢动刀?!”另一个小喽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动了又怎样?”凌辰握着匕首,一步步逼近刀疤脸,“黑虎帮很了不起?”
刀疤脸又疼又怕,捂着流血的胳膊,色厉内荏地喊道:“你等着!我叫人来收拾你!”说完,带着另一个小喽啰狼狈地跑了。
破庙里的乞丐们都看呆了,没人想到这个半大孩子敢跟黑虎帮的人动手,还伤了人。
“谢、谢谢……”阿牛捂着脸,声音哽咽着,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半块窝头。
“跟我走。”凌辰看着他,“有饭吃,有地方住,没人敢欺负你。”
阿牛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真的?”
“骗你有好处?”凌辰挑眉,“去不去?”
阿牛看了看怀里的窝头,又看了看凌辰身后的狗剩,狗剩冲他点了点头,露出个憨厚的笑。阿牛咬了咬牙,把窝头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跟着凌辰往外走。
回到小院,凌辰让狗剩去烧水给阿牛洗脸,自己则去厨房找了些药。阿牛的脸肿得老高,嘴角破了,眼角也青了,洗干净后,露出张憨厚的脸,只是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光。
“以后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凌辰把药递给阿牛,“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不听话,或者背叛我,下场会很惨。”
阿牛手忙脚乱地接过药,连连点头:“我听话!我绝对听话!辰哥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他刚才在破庙见识了凌辰的狠劲,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摆脱被欺负的机会。
晚上吃饭,凌辰让狗剩多做了两个菜,阿牛吃得小心翼翼,每口都嚼半天,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凌辰看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吃到热乎饭的样子,心里软了软,把盘子里的肉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吃点,以后有的是。”
阿牛眼圈一红,低下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眼泪掉在碗里,却没敢哭出声。
接下来的几天,凌辰又去破庙招了两个孩子,一个叫石头,脑子活络,会看眼色;一个叫柱子,力气大,就是有点憨。加上凌辰和狗剩、阿牛,一共五个人,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凌辰给他们分了工:狗剩负责做饭、采购,阿牛和柱子负责打探消息、干力气活,石头机灵,跟着凌辰跑前跑后。他还把那两把匕首给了阿牛和柱子,自己则买了把短刀,磨得锋利无比。
“从今天起,咱也有个名号。”一天晚上,凌辰看着院里的几个人说,“就叫‘恶龙帮’。”
“恶龙帮?”狗剩挠挠头,“为啥叫这名?”
“因为咱要像恶龙一样,想吃谁的肉就吃谁的肉,想抢谁的地盘就抢谁的地盘!”凌辰的眼睛在油灯下闪着光,“残巷那块,还有附近的几条街,以后都得听咱的!”
阿牛和柱子没读过书,觉得“恶龙帮”这名字很威风,跟着点头叫好。石头眼珠转了转,问:“辰哥,那咱是不是要收保护费?就像黑虎帮那样?”
“收。”凌辰斩钉截铁地说,“但咱跟黑虎帮不一样。”他顿了顿,继续道,“小本生意,比如卖菜的、修鞋的,每月收五个铜板意思意思,保证他们没人敢欺负。大生意,比如布庄、米铺,每月抽一成利,咱帮他们挡麻烦。要是不给,或者有人不长眼敢惹事,就别怪咱不客气。”
他这是从布庄王胖子和肉铺掌柜那学来的——那些大店铺都要给黑虎帮交钱,为的就是平安。现在他要做那个收保护费的,让别人看他的脸色。
“辰哥,那黑虎帮那边……”阿牛有点担心,上次刀疤脸说要叫人来报复。
“怕了?”凌辰看了他一眼。
阿牛赶紧摇头:“不怕!就是……他们人多……”
“人多又怎样?”凌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往桌上一拍,“明天去买些酒肉,找几个以前跟黑虎帮有仇的乞丐,告诉他们,跟着咱干,有酒有肉,还能报仇,看看他们来不来。”
他知道,残巷里恨黑虎帮的人不少,只要给点好处,不愁没人帮忙。以前他没本钱,只能看着别人拉帮结派,现在他有钱有计划,自然要把这些人拢过来。
“辰哥,你真厉害!”狗剩崇拜地看着他,觉得凌辰说的每句话都带着章法。
凌辰没说话,拿起桌上的短刀,用布仔细擦着。刀锋映出他年轻的脸,却也映出了他心里渐渐滋生的恶念——以前只是为了活下去,现在他想要的更多,地盘、权力、别人的敬畏……这些东西像毒品一样,让他越来越着迷。
他想起那个青衫修士,想起那半块玉佩,想起“引气入体”的修仙等级。修仙固然厉害,可那太遥远,远不如手里的刀、身边的人、实实在在的铜钱来得靠谱。
“明天开始,先从布庄旁边的那条街下手。”凌辰把刀放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些小贩知道,谁才是这条街的老大。”
油灯在桌上跳动,把五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着,仿佛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凌辰知道,从他决定成立“恶龙帮”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残巷里那个抢窝头的少年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恶龙帮的帮主凌辰,一个要在萍都的污泥里,杀出一条血路的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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