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破庙的角落,阿宝的额头烫得吓人。
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滴落,砸在瓦片上叮咚作响。我用衣袖擦了擦他的脸,手指发抖,连布巾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烧得太厉害了。
我咬咬牙,翻出药包,给他喂了一粒退热的丸子,又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他。他太小了,身子单薄得像片落叶,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不是没想过逃亡会难,但我没想到,会难到这个地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符,上面刻着“长公主印”四个字,边角已经磨损,却依旧能辨认得出。娘亲临死前把它塞进我的怀里,说:“你日后若遇困厄,便以此为凭。”
可她没告诉我,这枚玉符背后藏着的是沈家背叛前朝的证据。
我颤抖着手,将玉符与那张残破的密诏拼在一起,纸上斑驳的字迹终于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沈怀瑾献前朝长公主首级于圣上,以表忠心。自此封相,掌朝政十年。”
我整个人如坠冰窟。
原来……原来不是沈家忠于皇室,是我沈家亲手将前朝长公主送上断头台!
我爹当年不过是前朝一个小小侍郎,是娘亲的身份让他得以扶摇直上。可他为了荣华富贵,竟亲手出卖了自己的岳丈,还把娘亲的妹妹——也就是前朝长公主——送上了刑场!
我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狠狠揪住了我的心,用力捏碎。
我从小敬重父亲,以为他是个清官,是个靠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贤臣。可现在我才知道,他所谓的权势与地位,竟是踩着前朝公主的血走上去的!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从小就对权力有种莫名的恐惧;为什么每次看到宫墙,总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我明明是相府嫡女,却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原来我根本不是什么沈家的小姐,我是前朝遗孤的血脉,是他们背叛皇室后,唯一留下的活证。
我闭上眼,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风卷着雨水扑打在破庙的窗户上,像是老天在哭。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沉重、迟缓,带着泥泞的水声。
我猛地站起身,将阿宝往怀里搂紧了些,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
萧衍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
“昭宁。”他轻声唤我,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水的靴子,又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疲惫和痛楚。
“我找你找了很久。”他说。
我没接话。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他继续说,“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一个人面对?”我冷笑,“你可知道我这一生,皆是他人棋子?”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我慢慢站起来,抱着阿宝往后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一些。
“你有没有想过,”我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如果我没有逃出来,我会变成什么样?我会不会像白芷一样,被你捧着、宠着,最后却死在冷宫里?”
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痛。
“你有没有想过,”我继续说,“如果我真是前朝长公主的女儿,你会怎么对我?是不是也像对待白芷那样,利用我、操控我,再在我没用的时候,一脚踢开?”
“我没有!”他突然打断我,声音大得吓人。
我愣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我没有利用你。”他说,“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因为你是沈家的女儿才娶你,但我后来……我真的……真的爱你。”
“爱?”我嗤笑一声,“你说你爱我?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关于白芷的事?为什么一直不让我查娘亲的死因?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追我?”
他沉默了。
“你知道吗,”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阿宝,“我曾经以为,我只是个被家族和皇权玩弄的棋子。可现在我发现,我连棋子都不是。我是他们手中的刀,是他们用来割断过去的工具。”
“我不是。”他突然说。
“什么?”我皱眉。
“我不是利用你的人。”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工具。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我怕你离开我。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
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错了,真的错了。”他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溅起一片水花。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你不会再回头。但请你别走,至少……至少让阿宝在我身边养病。他太小了,撑不了多久。”
我低头看了眼阿宝,他还在昏睡,呼吸急促。
我知道萧衍说得对,阿宝现在需要治疗,需要照顾。可我也知道,只要我一回去,我就再也不是自由的沈昭宁了。
我是皇后,是沈家的女儿,是前朝的血脉,是他们所有人争权夺利的筹码。
我不再属于我自己。
我轻轻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沈昭宁,再不是你的皇后。”
他怔住了。
我转身,抱着阿宝,准备从侧门离开。
“等等!”他突然喊。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放在门槛上。
“凡我江山,半予昭宁。”他说。
我闭了闭眼。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半壁江山,随我处置。可现在,它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缓缓开口:“你给的,我不要了。”
然后,我抱着阿宝,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中。
身后,只有风声,还有圣旨被雨水打湿的声音。
晨光微亮,远处的山峦轮廓逐渐清晰。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破庙,门已经关上了。
萧衍没有追出来。
我知道,这一别,便是永诀。
阿宝在我怀里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低头看他,轻轻笑了。
“我们走吧。”我说,“去找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
[未完待续]天色将亮,山间的雾气漫进破庙,湿漉漉的,像是谁的眼泪。
我抱着阿宝,站在门边良久,直到萧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
他没有再追。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火苗摇曳,照亮了墙上那幅斑驳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温柔,额间一点朱砂,嘴角含笑。她便是前朝长公主——我的姨母。如今想来,她该有多恨我爹?亲手将她送上刑场的人,竟还是她的亲妹夫。
我闭了闭眼,胸口闷得发疼。
阿宝在我怀里轻轻动了动,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我蹲下身,把最后半瓶药给他喂下去,指尖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温热得让人心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站起身,将外袍裹紧了些,转身走向门外。
晨光洒在泥泞的地面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远处的山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心头一紧,抱起阿宝往树林深处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躲在一棵老树后。
几个黑衣人骑马经过,腰间挂着的是皇宫侍卫的令牌。他们低声交谈着:“皇上昨夜重伤,眼下宫中局势不明……”
“皇后逃了,陛下下令封锁城门,但人还没找到。”
“找!务必在今日之前把她带回来!”
我死死咬住嘴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来,昨夜那一战,他不是佯装受伤,是真的拼了命来追我。
可他为何不杀我?明明他若不动手,那刺客便不会手下留情。
我的心跳乱得不像话,脑子里翻江倒海。
他到底想做什么?
马蹄声远去,我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姐姐,你真要一直逃吗?”
我猛地回头。
林子里,站着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素白短衫,眉眼清秀,眼神却冷得像冰。
我皱眉,“你是谁?”
她不答,只是慢慢走近,看着我怀里的阿宝,语气淡淡:“他快不行了。”
我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阿宝的手腕,又抬头看我,“你给他吃的药,是退烧的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突然高烧?”
我愣住。
她继续说:“因为他在中毒的状态下强行运功,伤及经脉。你现在喂的那些药,只会让他更难受。”
我呼吸一滞,低头看着阿宝的小脸,果然比刚才更苍白了。
我咬牙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没回答,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这是解毒丹,一日两粒,连服三日。之后带他去找‘青崖’,只有那里的人能救他。”
我把瓷瓶攥在手里,盯着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我也是前朝遗孤。”
我浑身一震。
她轻声道:“我是前朝太子的女儿。”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前朝太子早已死于战乱,所有人都这么说。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活着的、带着仇恨的前朝血脉。
她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你爹杀了我祖父,我本该杀你报仇。可我不愿重蹈覆辙。”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娘,不是病死的。”
我瞪大眼。
她缓缓开口:“她是被毒死的。而下毒的人——是你爹。”
我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进心脏。
我踉跄后退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她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一丝怜悯,“你娘临死前托人把我送出京城,她说:‘沈家的孩子,不该再背负这份罪孽。’”
我死死抓住阿宝,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衣服里。
我娘……不是病死的?
她是被我爹毒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些?
我喘不过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着我,声音很轻:“现在,你还要逃吗?”
我没有回答。
她也不再说话,转身走入林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怀里的阿宝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低头看他,他眼角还挂着泪,却在梦中呢喃了一句:
“娘……别怕。”
我紧紧抱住他,眼泪无声落下。
我不再怕了。
我要回去。
我要把所有真相,一件一件揭开。
我要让所有人,都记得我沈昭宁是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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