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殿后山的望月台总比别处冷些,尤其是深秋。
凛冽的山风从峡谷深处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将石栏上凝结的霜花刮得簌簌作响。
鬼魅的黑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深灰的里衬,像块浸了水的石头般沉甸甸地垂着。
他站在石柱投下的阴影里,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袖口偶尔闪过的一丝银线证明那确实是个人影,而非什么飘忽的幽灵。
月关裹紧了金色锦袍,金线绣成的七朵菊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手里攥着朵半枯的金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蜷曲的花瓣。
那些本该饱满舒展的金黄色瓣片此刻冻得缩成一团,边缘泛着不健康的褐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
"今年的霜来得早。"月关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巅显得格外清晰。
他用指甲轻轻拨弄栏杆上的白霜,看着那些晶莹的冰晶在自己指腹迅速融化成水珠,"记得前几年这个时候,后山的'墨影'还开得正好,今年倒好,连花骨朵都被冻坏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望月台角落那几株蔫头耷脑的菊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鬼魅没有接话。他站的位置总比月关靠后些,一半身子隐在石柱的阴影里,仿佛天生就该待在不见光的地方。
额发下的眼睛望着远处武魂城的灯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色中明灭不定,像是撒了一地的碎星,又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山风不停地穿梭而过,卷起月关锦袍的下摆,又钻进鬼魅黑袍的缝隙。
月关似乎对这种静默习以为常,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说,咱们守在这破台子上有多少年了?自打千寻疾大人继位,就没安生过。"
他忽然转身,金菊的枯瓣被他捻得簌簌掉落,"前阵子去猎魂,那只万年冰熊的魂环差点让个毛头小子抢了,要不是我......"
"是你用'金蕊泛流霞'把人打飞了三丈远,结果自己的菊瓣落了人一身。"鬼魅的声音突然从阴影里飘出来,沙哑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清晰。
"回来还被教皇大人罚抄了三遍《武魂殿规》。"
月关的脸腾地红了,像被霜打过的枫叶:"你还好意思说?当时是谁躲在树后面不出来,非要等我把人收拾了才慢悠悠飘出来?"
他把枯菊往栏杆上一摔,几片花瓣飘落在地,"再说了,那小子眼神不对,看我的袍子跟看什么稀罕物似的,不打他打谁?"
鬼魅的半边面具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你的袍子上绣了七朵金菊,袖口还镶了银丝,确实扎眼。"
"那是艺术!"月关气得跺脚,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小的旋风,"你懂什么?整天裹着件破黑袍,跟个见不得光的黑猫似的,我看你连自己袍子是什么颜色都忘了。"
鬼魅没有反驳,只是往阴影里又缩了缩。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卷着飘过他脚边,被黑袍边缘悄无声息地碾碎成齑粉。
月关骂了几句,气似乎消了些,弯腰捡起地上的枯菊,用魂力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不让它再掉瓣。
"说真的,"月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手指轻轻抚过菊花残缺的花瓣,"前几日去昊天宗边界巡查,见着个老熟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是当年跟咱们一起参加全大陆魂师大赛的,现在都晋升成了昊天宗的长老,头发白得跟雪似的。"
鬼魅终于转过头,兜帽下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枯菊上:"人总会老。"
"可咱们不会。"月关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魂斗罗的寿元是长,可看着熟人一个个走了,心里总不是滋味。"
鬼魅沉默了。
风穿过望月台的石柱间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凄清而孤独。月关望着武魂城的灯火,手中的金菊在他魂力的滋养下竟微微舒展,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机。
"你说,咱们这样到底图什么?"月关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迷茫。
"守着这武魂殿,看着一批批弟子来,一批批弟子走,连教皇都换了。"
"图什么?"鬼魅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图武魂殿能一直站在大陆顶端,图咱们的魂力能再进一层,图......"他罕见地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图我能培育出'月下独酌'那种极品菊花,图你能少跟我拌嘴。"月关接过话头,语气又活泛起来。
他忽然凑近,用指尖点了点鬼魅的黑袍,"说真的,你能不能改改你那毛病?每次说话都跟嗓子眼塞了沙子似的,还有你这黑袍,洗没洗过?上次靠我那么近,我都闻着霉味了。"
鬼魅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指:"总比你满身脂粉气强。
上次教皇大人召见,你身上的香味差点把殿里的檀香盖过去,害得我打了半天喷嚏。"
"那是上好的凝神香!"月关瞪圆了眼,"你懂个什么!那是用晨露和菊花蕊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是是是,"鬼魅打断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敷衍,"你的香最好,你的袍子最靓,你的菊花最金贵。"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话太多。"
月关被噎得说不出话,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风景。
风把他的锦袍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鬼魅看着他的背影,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过了许久,月关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明天去星斗大森林外围看看吧,听说那边新长出种会发光的蓝银草,我想去瞧瞧能不能跟我的菊花开在一起。"
"教皇大人让咱们盯紧唐昊的动静。"鬼魅提醒道,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
"盯什么盯?"月关转过身,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那帮人整天在哪盯着,能出什么事?再说了,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咱们操心。"他凑得更近,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那发光的安眠草能治失眠,你不是总说夜里睡不好吗?摘点回来试试。"
鬼魅的身影明显僵了僵,沉默了片刻才道:"......随你。"
月关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鬼魅罕见地没有躲开。
"这就对了,别整天绷着张脸,跟谁欠了你八百万金魂币似的。等哪天有空,我给你绣件新袍子,上面绣点墨菊,保证比你这破黑袍好看十倍。"
"随便。"鬼魅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平日的冷硬,"你的手艺,绣出来的菊花开得比牡丹还艳。"
"那是自然!"月关得意地扬起下巴,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说东边山谷里有株千年雪莲,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我想用它的花粉培育新的菊花品种......"
他的声音随着山风飘远,鬼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望月台。
夜色渐深,武魂殿的灯火依旧明亮如昼。
没有人知道,两位封号斗罗的拌嘴声混在风声里,穿过层层,落在了满地的落叶上。
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那样,带着点琐碎,有点吵闹,却又奇异地让人心安。
或许这样也不错,月关边走边想,手中的枯菊在魂力滋养下,竟慢慢抽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鬼魅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突然开口:"明天去星斗大森林,不许摘太多花。"
"知道了知道了!"月关的声音轻快得像只云雀,"到时候给你留朵最大的!"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爱唠叨的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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