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后被他们掐死了?一个被封为“出征皇后”的汗妃尚且如此下场,我算什么?一个惶惶的丧家之犬也不如,她打了一个寒颤:我能在此哭泣吗?!他们千方白计掩盖大汗的死亡,这是他们国情军情的需要,这是他们征服世界的需要,这是他们争权夺利的需要,汗后张扬出来都没有活路了,我还能活着出城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宗玉萍来不及管帐篷里的事,连忙跑远点,见熊耳正在帮一个皇族妇人下车,得到命令让他出城追扬大渊。
他正为没有歇息又要出发恼火哩,听妻子如此这般一说,大骂皇子驸马,然后说:“他们回国去争夺皇位,与老子什么相干?追他妈的什么杨大渊?与其回国打内战,不如在蜀地当个土皇帝。”
宗玉萍担心他们要惩罚自己,一个劲摇头暗示他别出声,拉他快走。熊耳高兴地捏了一下她的腮帮,淫邪地说:“这下好了,你这美人就是老子一个人的了!还不快滚进你的车里去!”说完他当机立断,策马向前,带着他的部下冲出城门。
2.仓皇出城
她心惊胆战,不敢一个人呆在自己车里,又钻进林容的马车,缩成一团,叫人喊了林容过来,让她坐在车门口阻挡着,自己躲在赶车人宽厚的脊背后面,还是筛糠一般颤抖不停。
林容在车子里不敢下来,不仅有宗玉萍的吩咐,还有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吓死人了,小小青居城,已经变成了大大的屠宰场,青石板上的血粘得脚下的鞋拔不起脚,四处血腥扑鼻,沿途尽是无头的尸体。
街上了无人迹,进城的蒙军都闯入各家吃饭睡觉了,只有大汗和他的近臣没进屋,于城隍庙前的广场上支起三顶大帐篷,帐篷前燃起一堆大火,还有三堆红白黑相间的、圆圆的东西,走近一看,杀人如麻的将军也会魂飞魄散——那是三堆人头啊,孩子、男人、女人的头分别放,披散的头发和腔子里流出的血粘在一起,间或露出的半边面孔上,死不暝目的眼睛圆睁着,惊恐万状的嘴大张着,百姓何辜!
林容听传令兵发布命令,要熊耳的部队追赶杨大渊,心中顿时轻松一截,能够早日摆脱这个魔窟才好呢!只要出去了就有办法了,但是出城后,熊耳并没有朝叛将出逃的方向追去,而是顺着来路回泸州。她心急得如烈火焚烧一样,再想脱身,身边这个臭女人又形影不离。见她与皇后那么亲密无间,就知身份非同一般。再见她对蒙哥之死如丧考妣,更令她切齿痛恨。这贱女人,嫁给蒙将不说,还想卖身投靠蒙主,真是我大宋女人的败类!杀了她才出气哩。
但熊耳回泸州归心似箭,前后车辆紧密靠着,那女人始终蜷在车里哭泣,哪怕她能坐到车前也好,选中一处山涯,抱着她滚下去,即使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的。
可是,儿子不知是否跌伤?他能将信送出么?如果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唯一的知情人,一定要将信送到山上,那才是头等大事!还是等天黑以后找机会逃脱吧!
日近黄昏,暮色四合,她正紧张地寻找有利地势,慢慢勒马,与前车拉开了距离。突然车里女人坐起,一把搂住她:“快跑——我怕呀……”
林容正思索着如何逃跑,被身后女人一把抱住,吓了一跳,身子一扭,低声狠气地说:“夫人,我只是个下人,放尊重点——”
宗玉萍被赶车人的呵斥惊醒了,突然发现抱住的男人不对劲,手下正好是胸部,圆圆的软软的两团东西只有女人才有,当即一把揪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是个冒充男人的女人!”
林容压低了声音呵斥:“别嚷嚷,你若叫喊,我把你推下去!是的,我跟你一样,的确也是女人。”
见她喷火的双眼,宗玉萍有几分胆怯又有几分好青苗:“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不想欺骗谁,是被逼无奈。”林容低声说,“你这么高的地位都……”
本来她要说惶惶如丧家之犬,没说完,是要给她留几分面子,但“这么高的地位……”已经让宗玉萍很受用了。此时真的害怕呀:大汗不知怎么死了,史卑三皇后也在他们手下断送了性命,对她这个了解内幕的汉家女没来得及惩处,只因各自家眷刚到,熊耳手下还有重兵,可此时置身于异族之中,往后没了大汗后台,丈夫也不知将会怎样作践自己……
林容可以想见她的担心,此时要利用她,只劝说她不要怕,说自己是被杨大渊掠去泸州的,什么都经历过,没什么了不起的,然后把自己一路上的见闻说给宗玉萍听,那么些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分散了她恐惧的注意力,也感叹死亡那么些无辜的百姓。
宗玉萍终于安静下来,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大汗是在攻打钓鱼城中殒命的,要不然,末哥怎么那么痛恨合州人?”
“你不是说在泸州,他们就杀完了合州人了吗?”
“是啊,熊耳说,宗王吩咐的,合州人一个不能留,史卑三才又气又急生病了的。”宗玉萍回忆起仓皇撤离泸州的经过,有点不平,“我说末哥怎么对汗后那么不敬哩……”
“熊耳……将军……是重臣,也没把这样的大事告诉他?”
宗玉萍愤愤不平了:“他呀,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看那样子,也只有皇亲国戚才知道这天下头等机密,一个个哪里是奔丧?都忙着回去抢皇位的!”
“看起来,蒙古国家也不得安宁了,改朝换代,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别说了!这么大的事,走漏了风声可不得了。”宗玉萍从没有遇见过能与自己说上几句正经话的汉人,还是个汉家女子,不知不觉把对方当成平等的议论对象了,说了一阵,才发觉这个女人见识不浅,问她是否是官宦人家的女人。
“谈不上,父亲只是个郎中,嫁的男人知书懂礼,我也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
“这就难得了,与我作伴吧,不会亏待你的。”她说了真心话。
林容马上回绝:“我一个傻大黑粗的女人,怎能与夫人作伴?”
“你回过身来!”宗玉萍将林容一拉,与她面对面,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女人看女人,一看一个准,难道我不知道你化妆的?”
“夫人,我还能跟你回泸州吗?那熊耳也不会放过我的……”
“也是的……”宗玉萍犹豫了。
林容想到报信的大事,不得不求助:“夫人在此一言九鼎,救我不难,待我找到失散的儿子,必将终身感激你……”
“要你感谢什么?回到泸州我们就是土皇帝,什么东西没有?”
“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相逢,有这样一段缘分,将来也好照应。”见她还没反应,林容又说起合州人的惨况,“被掠出的合州人有万多人啊,路上死亡不计其数,到泸州又被斩尽杀绝,留在城里的不知还有几人?听后面的人说,我去找儿子的时候,公公婆婆也被他们杀死了,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收尸……”
“你丈夫呢?”
“儿子找去了,”林容避而不谈丈夫,“才六七岁的娃娃,一路上讨饭都没地方,他能活出来见到父亲吗?”
“怎么让儿子一个人出门?”
“没办法,谁叫他是合州人?被赶猪一般赶到泸州,没有马高,却要给马扫粪喂食,已经被马踢伤,再不出走,准得被踩死。”
合州百姓的苦难遭遇打动了宗玉萍,她沉吟片刻,说:“唉,身为乱世女子,理应同病相怜,我实在佩服你的勇气与干练……”
林容进一步想感化她:“我知道,听汗后说,你是被哥哥送给蒙古人的……”
对方长叹一口气:“本来还有些指望,现在……生不如死呀。”
“你也是宋家女子,难道……”
“这不一样,”宗玉萍立即否认自己家族的叛变,“我哥哥年轻时就生活在蒙古那一带,没打仗之前,蒙汉百姓和睦相处,只是民族不同而已……”
“但,现在不是汉人打到蒙古去,而是他们打到中华大地来的……”
“女人不说国家大事!”她又一句话把林容堵回去了,“打仗是男人们的事。”
“你不想家?不想父母?你父母不想你?”林容换个话题。
“怎么不想?可回得去吗?见得着吗?”她躺在车上了,眼泪水汪汪的,情不自禁地抽搐起来。
“亲人也想我,我好想儿子啊,想得心尖尖疼,我回得去,只要夫人你放行……”
宗玉萍终于被打动了,吞吞吐吐地说:“天已黑下,你若跳下山崖实在危险……等到宿营地再说吧。先告诉我,你的真名实姓。”
女人的名字除了家人,是没有外人知道的,告诉她也无妨。于是直言:“林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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