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绝路

封墨恭的语气带着几分强硬态度，这也惹恼了本就心烦意乱的苏青黛，她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答，转身从他身边离开。邵正则飞快看了封墨恭一眼，而后紧跟苏青黛脚步。

“不告诉他么？”追赶至苏青黛身侧时，邵正则低声问道。

苏青黛低头看着被宽大衣衫遮挡的腹部，淡淡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本打算当作好消息给他的惊喜，如今已经失去意义。苏青黛甚至开始怀疑，她还是否还应该和封墨恭在一起。

谎言，隐瞒。

她对他的耐性与宽容，还有他拼尽性命才编织出的信任，被他一点一点扼杀，她无法说服自己，无法骗自己相信，这个男人是为了她好才进行种种隐瞒。

而一旦失去信任，他便不再是她的归宿。

苏青黛走得义无反顾，一如她对所有事情的态度，总是那么干脆决绝。封墨恭没有叫住她，大概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吧？她有些好奇他的反应，但没有回头去看，直到远离了那片杀机一闪而过的蒿草丛后，她才停下脚步。

“青黛？”见她突然无力地缓缓蹲下，邵正则一阵心惊，慌忙去搀扶她时，竟忘了自己不该如此亲昵称呼。

于是，身后的士兵们又是一阵骚动，纷纷窃窃私语。

这些天来，有关他和苏青黛的流言蜚语不断，他也知道将士们在揣测些什么，又在期盼些什么。他一个动作，一句贴心的话，有时候都会变成戍边军茶余饭后的谈资，苏青黛也曾为种种传言轻蹙黛眉。

可他做不到疏离。

“是不舒服么？还是怎么了？”邵正则盯着身后无数道目光，轻轻扶住苏青黛不盈一握的瘦削肩头，柔声道，“去车上坐着吧，以你现在的情况，实在不该多走动。”

苏青黛在他搀扶下慢慢站起，脸色竟是比之前更加惨白，已然寻觅不到半分血色。

“让他们先回大营吧，那边还需要人手卸下常白押送的那批粮草辎重。我们直接去北边，看看交战情况。”苏青黛咳了几声，嗓音隐隐有些沙哑，“上一战后，师兄可能已经猜到了这边有我帮忙，今天战场上的情况究竟如何还很难说。缺了你这元帅，有什么变故他们都没办法做决定。”

“去也是我去，你必须回去休息。”邵正则难得固执坚持。

苏青黛叹口气，看着他，硬挤出一丝苦笑：“我不去，你来对付师兄变幻莫测的阵法么？”

邵正则哑口无言。

最懊恼不过想要保护一个人，却必须眼睁睁看她辛劳，自己在一旁束手无策。

在邵正则的坚持下，苏青黛最终选择了由他骑马载她，既不会让她太过辛苦，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在路上。不过即便如此，当二人风驰电掣抵达两军交战的前线时，苏青黛还是没忍住吐了一场，苍白面色吓坏了旁人。

“此时我军正按照东陵王战前吩咐，摆出八门金锁阵与敌军对峙，已经僵持许久，各有伤亡但数量不多。我看敌军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攻，东陵王还是稍作歇息去吧，要是您病倒了，这防线可就更不好守了。”见邵正则一副无奈表情，邓云雷主动上前，苦口婆心劝说道。

“不妨事，只是来时有些呛风，喝几口热水就好了。”苏青黛根本不听劝说，又不安分地朝阵后张望，“常白没过来吧？”

邓云雷连忙道：“刚刚有人过来报信，说是常大侠已经护送粮草辎重安全到达大营，此时应该正在卸货。”

“送到就好。”

顺利把话题岔开后，苏青黛稍坐片刻，马上又起身去前线探看情况。

戍边军与焉国军队列阵对峙已经有数个时辰之久，不少将士身心疲惫，苦不堪言；远观对面，焉国打头阵的士兵依旧精神抖索，纹丝不动，两方状态天壤之别。照这样下去，别说对方再变换什么阵法，便是站着不动，最先败下阵来的也定然是浮余国戍边军。

苏青黛并不想埋怨戍边军将士们，在大营住这段时间，她亲眼目睹那些将士们是如何忍饥挨饿拼命坚持的，也知道这些为了保家卫国不畏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们有多不容易，所以她才会不遗余力想办法，希望能够阻拦焉国的进攻。

但她终归不是神，能做的，总有个限度。

“邓将军，让八门士兵每一刻钟依次挪动一个方位。面向后军的士兵，给他们些干粮和水补充体力，稍作休息，一刻钟后换下一门士兵。”苏青黛又咳了一阵，带着喘息道。

邓云雷点点头，连忙按吩咐去安排；邵正则本该去中军看看，思来想去，还是留了下来。

见旁侧无人，他小声道：“如果封先生真的在为焉国效力，你——”

“我不想再提他的事。”不等邵正则说完，苏青黛蹙着眉头打断，颇有几分不耐烦，“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逼退焉国的进攻，这样对峙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毕竟我们没有充足的粮草补给。”

邵正则长叹口气，揉了揉额角，面色并不比苏青黛好多少：“粮草的问题委实没办法解决。我搭人脉你搭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也才从州郡富户那里弄来几车粮草，还不够三天的口粮。这样下去，早晚浮余国会不战而败。”

浮余国辽阔土地如今都被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谁也不知道仅靠戍边军死守的边陲防线哪天会被攻破，百姓人心惶惶，官员个个自危，大概就只有君弈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切。

苏青黛仰头看向依然在飘雪的阴霾天空，慢慢又皱起眉头。

邵正则不喜欢她皱眉的样子，却也做不到像封墨恭那样不拘小节，能够亲昵地去抚平她眉心的皱纹。他只是叹息，又是叹息，一声连着一声。

“总感觉，看不到半点希望。”他又开始沮丧。

“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你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苏青黛面色沉静如水，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片飞舞素雪。

邵正则茫然望向她，正见她缓缓抬手，指尖一片雪落。

“我大概明白君弈让我来这里的原因了。”

眼看那片雪花融化在指尖，苏青黛觉得，似乎她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再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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