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遇袭

我们称人类为“竖虫”。

  

  这个称呼是巴鲁想出来的。

  

  他说人类直立行走的样子像毛毛虫抬起上半身,却妄想统治比他们强壮百倍的大象。

  

  这个称呼很快在我们象群中流传开来,每次提到那些两腿生物时,我们都会用长鼻子发出轻蔑的喷气声。

  

  至于我们自己,自由的生活则比想象中艰难得多。

  

  离开“竖虫”的控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亮周期,我们十六头象组成的族群在广袤的草原上流浪,互相学习着祖辈们熟知而我们却陌生的生存之道。

  

  “今天轮到谁分享知识?”

  

  我站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用次声波询问整个族群。

  

  这是我们的新规矩,每头象都必须贡献自己擅长的技能,知识就是力量,而力量需要共享。

  

  年轻母象玛拉走上前,她的鼻尖卷着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这种花根茎可以止痛,但叶子有毒,我小时候在‘竖虫’的药园里见过他们采集。”

  

  跛脚的巴鲁用鼻子接过植物仔细嗅闻:“你怎么确定就是同一种?”

  

  “看这里,”玛拉用脚尖拨开泥土,露出根部特殊的螺旋纹路,“‘竖虫’叫它‘象之泪’,因为采集时根部会渗出乳白色液体。”

  

  我赞许地用鼻子轻触玛拉的额头:“好发现,还有谁要分享?”

  

  老托马克缓步上前。

  

  他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右象牙断了一截,那是多年前反抗“竖虫”时留下的印记。

  

  “水源在移动,”他的次声波低沉而沙哑,“我闻到了风中的变化,雨季即将结束,我们必须向西南方迁徙。”

  

  族群中几头年轻象不安地跺着脚。

  

  干旱是我们最大的恐惧,没有“竖虫”带领去那些固定水塘,找水成了生死攸关的大事。

  

  “你确定吗,托马克?”我问道,“西南方是‘竖虫’的领地边界。”

  

  “正因如此,”老象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他们不会想到我们敢去那里。而且...”

  

  他突然停下,用鼻子指向远方地平线。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队骑马的人影正在远处山脊上移动,阳光下金属武器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所有象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幼象被围在中间,成年公象在外围形成防御圈。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侦察队,”巴鲁紧张地说道,“他们找到我们了。”

  

  “保持安静,”我发出最微弱的次声波,“慢慢退到岩石后面。”

  

  象群像一片无声的灰色阴影,悄然隐入地形起伏处。

  

  老托马克留在了最后,他的鼻子高高扬起,捕捉风中每一丝气味信息。

  

  “二十个‘竖虫’,全副武装,”他最终报告道,“有铁链网和长矛,还有...火把。”

  

  火把。

  

  这个词让所有象回忆起图克被活活烧死的惨状。

  

  玛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一头小象害怕地往她肚子下钻。

  

  我深吸一口气:“今晚我们离开这里,托马克,带我们去你说的西南方。”

  

  老象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就在这时,巴鲁突然竖起耳朵:“听!”

  

  远处传来一种陌生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噪音,紧接着是“竖虫”们兴奋的叫喊声。

  

  “那是什么?”玛拉紧张地问我。

  

  “捕象号角,”托马克的次声波充满恐惧,“王室猎象队的专用工具,他们不是普通捕象人,是国王派来的。”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王室猎象队以残忍闻名,他们捕捉大象不是为了劳役,而是为了屠杀取乐,用象牙制作工艺品献给贵族。

  

  “改变计划,”我立即决定道,“不等到晚上了,现在就出发,幼象在中间,托马克带路,巴鲁和我断后。”

  

  象群迅速而安静地行动起来。

  

  托马克虽然年迈,但对地形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他带领我们穿过一条干涸的河床,借着高耸的河岸隐藏行踪。

  

  我走在最后,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倾听追兵的动静。

  

  起初一切顺利,直到我们即将离开河床区域时,一声尖锐的象鸣从远处传来。

  

  那不是我们的族群成员。

  

  “诱饵象,”托马克痛苦地解释道,“他们用受过特殊训练的象来引诱野象,那可怜的家伙一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才会发出这种叫声。”

  

  果然,几头年轻公象开始不安地摆动鼻子,那是他们同胞的求救信号。

  

  我不得不严厉制止:“别回应!那是陷阱!”

  

  大多数象听从了我的警告,但一头名叫科尔的年轻公象控制不住本能,发出一声回应鸣叫。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荒野中如同一声惊雷。

  

  “该死!”巴鲁咒骂道,“他们听到了!”

  

  远处立刻传来“竖虫”们的欢呼声和马蹄加速的震动。

  

  托马克当机立断:“快跑!前方两里处有个峡谷,我们可以利用狭窄地形!”

  

  象群开始狂奔,大地在我们的重踏下颤抖。

  

  幼象们被成年象用鼻子推着前进,玛拉和其他母象不断鼓励他们。

  

  我留在最后,时刻准备应对追上来的敌人。

  

  “竖虫”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快。

  

  十余名骑兵从侧翼包抄过来,他们手持特制的长矛,矛头涂着能让大象发狂的刺激性药膏,更可怕的是后面跟着的步兵,他们两人一组扛着巨大的铁链网,那是专门用来绊倒大象的工具。

  

  “阿卡,小心左边!”巴鲁突然警告我。

  

  我转头看去,三个骑兵正朝我冲来,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我本能地扬起前腿,发出威慑性的吼叫。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但骑手经验丰富,迅速控制住坐骑,同时投出长矛。

  

  第一支矛擦着我的耳朵飞过,第二支深深扎进我的肩膀。

  

  剧烈的灼烧感立刻从伤口蔓延开来。

  

  那不是普通武器,矛头上淬了毒!

  

  我痛苦地甩动长鼻,将长矛拔出,但伤口已经变成可怕的紫黑色。

  

  “有毒!”我向族群发出警告,“别让他们刺中!”

  

  象群加速向峡谷冲刺,但“竖虫”的包围圈正在收紧。

  

  老托马克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不行!”我坚决反对道,“我们说好了要保护老弱!”

  

  老象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时候,保护意味着牺牲,我活得够久了,孩子们。”

  

  不等我们阻拦,托马克转身冲向追兵。

  

  他的冲锋虽然缓慢但气势惊人,三根长矛同时刺入他的身体,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直接用断牙挑起一个骑兵,将其甩出十几米远。

  

  “托马克!”玛拉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老象的英勇为我们赢得了宝贵时间,象群终于冲进峡谷入口,这里狭窄的地形限制了骑兵的行动。

  

  但就在我们以为安全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另一队“竖虫”早已埋伏在此,他们手持火把,堵住了峡谷出口。

  

  “陷阱!”巴鲁惊呼道,“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

  

  前后夹击,两侧是陡峭的岩壁,我们陷入了绝境。

  

  “竖虫”们发出胜利的欢呼,火把组成一道移动的火墙,缓缓向我们逼近。

  

  幼象们惊恐地挤在一起,母象们徒劳地试图安抚他们。

  我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岩壁旁倒着一棵枯死的大树,树干有我的腰那么粗,约五米长。

  

  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

  

  “巴鲁,玛拉,帮我撞断那棵树!”我冲向枯树。

  

  “什么?现在不是——”

  

  “快!”

  

  我们三头最健壮的象同时撞向枯树基部。

  

  在第三次撞击时,树干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缓缓倒下。

  

  我立刻用鼻子卷住树干中部,后腿发力,竟然将它举了起来!

  

  “竖虫”们的火墙已经近在咫尺,我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没有时间犹豫,我向前冲去,同时像挥动巨型棍棒一样甩动树干。

  

  效果惊人。

  

  沉重的树干扫过火墙,将十几个火把打飞,“竖虫”们尖叫着四散躲避。被点燃的树干本身也成了武器,燃烧的碎木如雨点般落在敌人头上。

  

  “冲啊!”

  

  我高喊着,继续挥舞着这原始的武器。象群跟在我身后,终于冲破了火墙封锁。

  

  巴鲁和玛拉也学着我的样子,用鼻子卷起较小的树干或巨石,向敌人投掷。

  

  “竖虫”们完全没预料到这种反击,他们的大象从不使用工具。

  

  混乱中,我们冲出了峡谷,重新进入开阔地带。

  

  但托马克没有跟上来,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再跟上了。

  

  我们一直跑到夜幕降临,直到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才停下。

  

  所有象都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幼象们立刻陷入疲惫的睡眠。

  

  我肩膀的伤口火烧般疼痛,玛拉找来“象之泪”根茎为我敷上,清凉感稍稍缓解了痛苦。

  

  巴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们损失了三头象,托马克,还有两头年轻的。”

  

  “我知道。”我沉重地低下头。

   

  我看向西南方:“托马克说过什么?关于西南方的?”

  

  巴鲁回忆道:“他说那里靠近‘竖虫’领地边界,但更远处...”

  

  “象神山。”

  

  玛拉突然说道:“我小时候听老象们讲过传说,在大地的尽头有一座只有大象能找到的山,那里有永不干涸的泉水和大片果林,‘竖虫’永远找不到那里。”

  

  所有象都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真有这种地方?”巴鲁怀疑地问道。

  

  “托马克相信,”我坚定地说,“所以我们也该相信。”

  

  我站起身,尽管伤口仍然疼痛:“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向西南方前进,寻找象神山。托马克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们会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自由家园。”

  

  象群发出低沉的共鸣声,那不是恐惧,而是决心。

  

  夜风中,我仿佛听到老托马克的次声波从远方传来,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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