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倒台
皇家卫队的火把在黑夜中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哈桑亲王在离开马车前，给了我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点头：保持冷静，按计划行事。
“请交出随身武器，”卫队长生硬地命令，银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我解下腰间的短剑，但卫队长摇摇头：“还有那把西方匕首，靴子里的小刀，以及任何其他金属物品。”
他们对我了解得如此详细，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交出了所有武器，包括父亲留给我的猎刀。
卫队长仔细检查后，将武器交给副手。
“跟我来，”他转身走向皇宫侧门，“不要交谈，不要有任何突然动作。”
穿过几道幽深的走廊，我们被带到了元老院议事厅。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个莫拉国最高权力机构所在的大厅。
圆形的大理石厅堂，四周是阶梯式的座位，中央是一个稍低的平台，墙壁上的火炬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却驱散不了那种压抑的氛围。
议事厅里已经坐了约三十位元老，他们穿着深红色的长袍，表情各异：有的困惑，有的警惕，还有几个明显带着敌意。
高台上，皇帝拉姆西斯七世端坐在黄金宝座上，面色阴沉。
在他右侧稍低的位置，宰相萨尔贡站在那里，灰白的长须几乎垂到腰带，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哈桑亲王被带到皇帝左侧的座位，而我则被留在中央平台，像犯人一样站在所有目光的焦点处。
“陛下，”萨尔贡的声音如砂纸摩擦般刺耳，“感谢您在深夜召集元老院，事态紧急，我们必须立刻处理这个西方间谍。”
皇帝抬起手，示意他暂停：“在指控之前，让我们先听听各方的说法。哈桑，你为何与贝特庄园主同行？”
哈桑亲王优雅地站起身：“皇兄，我邀请贝特庄园主参加贾西姆家族的晚宴，这是早就安排好的社交活动，至于所谓的‘间谍’指控，我认为是严重的误解。”
“误解？”萨尔贡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纸，“我们截获了贝特庄园主与卡希尔国密探的通信！他表面建立马场，实则为敌人收集情报！”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但元老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几个保守派成员甚至大声表示愤怒。
皇帝的目光转向我：“贝特庄园主，你对这指控有何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陛下，这是荒谬的诬陷，我从未与卡希尔国有任何联系，事实上……”
我直视萨尔贡：“我甚至不知道卡希尔国在哪里。”
一阵低低的笑声在元老院中响起。
我的故作无知显然让几个元老放松了些。
“严肃点！”
萨尔贡厉声喝道：“我们有确凿证据！”
他向门口做了个手势，两名卫兵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走进来。
我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是马苏德！
“金色马掌”的店主，我最早结识的莫拉国商人之一。
“这个叛徒已经招供，”萨尔贡得意洋洋地宣布，“他承认自己是卡希尔间谍，并指认贝特庄园主是他的上线。”
马苏德抬起头，眼中充满恐惧：“我...我被迫说谎...他们折磨我...”
“闭嘴！”
萨尔贡一巴掌扇在马苏德脸上：“你已经在供词上画押了！”
皇帝皱起眉头：“萨尔贡，在我的元老院里不允许滥用暴力。”
我抓住这个机会：“陛下，如果允许我问马苏德几个问题？”
皇帝点头同意。
我走到马苏德面前，轻声用西方语言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马苏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用蹩脚的西方语回答：“抓了我妻子...威胁杀害我的孩子...”
萨尔贡显然听不懂我们的对话，但察觉到不对劲：“停止这种秘密交谈！”
我转向皇帝：“陛下，马苏德说他被胁迫作伪证，宰相的人抓了他的家人。”
“荒谬！”萨尔贡的脸涨得通红，“这个西方人在扭曲事实！”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阿米尔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两名皇家密探，押着一个戴着手铐的瘦高男子。
“陛下，请原谅我的迟到，”阿米尔深深鞠躬，“但我带来了关键证人。”
萨尔贡看到那个瘦高男子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帝坐直了身体：“这是谁？”
“卡希尔国的情报官，化名‘沙漠之狐’，”阿米尔高声宣布道，“他在边境被我们抓获，携带了大量与莫拉国内奸的通信。”
阿米尔从怀中取出一叠信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与宰相萨尔贡大人的秘密往来。”
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元老们纷纷站起，有人惊呼，有人怒骂，皇帝不得不三次敲击权杖才恢复秩序。
“把信件呈上来。”
皇帝声音冰冷地命令道。
阿米尔将信件交给侍从，后者恭敬地递给皇帝。
皇帝阅读着信件，表情越来越阴沉。
“萨尔贡，”最终皇帝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怒火，“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卡希尔情报官称你为‘尊敬的导师’，并感谢你提供我国骑兵的布防图？”
萨尔贡的嘴唇颤抖着：“这...这是伪造的！阿米尔栽赃我！”
哈桑亲王突然站起身：“皇兄，我请求发言。”
皇帝点头同意。
哈桑走到中央平台，站在我身边：“各位元老，今晚的事件绝非偶然，长期以来，我们改革派一直怀疑朝中有高层与卡希尔勾结，看来今天，阿米尔大人终于找到了确凿证据。”
他又歉意地转向我：“贝特庄园主无意中成为了这场阴谋的绊脚石，他的优质马匹威胁到了卡希尔的军事优势，因此必须被除掉。”
萨尔贡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多么精彩的剧本！一个西方人和一个梦想家亲王，联手诬陷忠臣！陛下，您真的相信这些胡言乱语吗？”
皇帝沉默片刻，然后看着我：“贝特庄园主，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心跳加速，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我从贴身的衣袋中取出哈桑给我的皇帝手谕，以及罗森寄来的父亲旧账本。
“陛下，这是您授权我马场为皇家直属机构的手谕，证明您信任我的忠诚，而这个，”我举起那本破旧的账本，“是我姐姐在贝特庄园发现的父亲旧账本，里面记载着一些...有趣的交易。”
我翻到做了标记的那页：“八年前，一位自称‘东方学者’的客人购买了贝特庄园三匹最好的种马，支付了远超市场价的黄金。当时负责接待的是我父亲，他在私人笔记中怀疑这位客人并非学者，而是军人。”
我将账本递给侍从：“最后一页夹着一封密信，用我父亲才能看懂的密码写成。破译后内容是：‘东方客人实为莫拉国高官，欲购战马用于秘密计划。我拒绝了后续交易，恐其心怀不轨。’”
皇帝仔细阅读账本和密信，脸色越来越凝重：“萨尔贡，八年前你就开始谋划背叛莫拉国了？”
萨尔贡面如死灰，但仍在做最后挣扎：“陛下！这些都是捏造的！那个账本可以随便写！”
“笔迹鉴定可以证明真伪，”我平静道，“而且，我父亲从不撒谎。他是西方最受尊敬的养马人，荣誉比生命更重要。”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某些元老。
一位年长的成员站起身：“陛下，贝特家族在西方确实以诚信著称，我年轻时曾游历那边，听说过他们的名声。”
局势开始逆转。
越来越多的元老表示支持调查萨尔贡。
但老宰相仍不死心。
“就算这些指控有几分真实，”他嘶哑地辩驳道，“贝特庄园主又凭什么介入我国内政？他不过是个商人，追逐利润的投机者！”
哈桑亲王立即反击：“贝特庄园主冒着生命危险揭露真相，而你呢，萨尔贡？你为了权力和黄金，准备出卖整个莫拉国！”
皇帝再次敲击权杖：“够了！元老院将立即投票表决。萨尔贡被指控叛国罪和滥用职权罪，有罪或无罪？”
投票过程紧张而漫长。
每位元老依次起立表态，我看着一个个深红长袍的身影站起又坐下，心跳如鼓。
哈桑亲王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姿态，但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座椅扶手。
最终，统计结果出来了——二十八票有罪，五票无罪，两票弃权。
“元老院裁定被告有罪，”皇帝庄严宣布，“萨尔贡，你被剥夺一切官职和头衔，立即收押候审。卫兵！”
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走上前来。
就在他们抓住萨尔贡的那一刻，老宰相突然挣脱束缚，指着我尖叫道：“你以为你赢了，西方佬？卡希尔的大军已经在边境集结！没有我，你们挡不住他们的铁骑！”
这疯狂的宣言反而坐实了他的罪行。
卫兵们粗暴地将他拖出议事厅，但他的诅咒仍在空中回荡：“你们都会死！尤其是你，贝特杂种！”
随着萨尔贡被带走，议事厅内的气氛逐渐缓和。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晚的事件令人痛心，但也庆幸真相大白，贝特庄园主……”
他看向我：“我代表莫拉国感谢你的勇气和正直。”
我深深鞠躬：“陛下，我只是尽了一个正直人应尽的义务。”
“不，你做得更多，”皇帝站起身，所有元老也随之起立，“你证明了东西方之间可以建立真诚的合作。从今日起，贝特马场正式成为皇家直属机构，享有所有相应特权。同时，我任命阿米尔为临时宰相，负责彻查萨尔贡的叛国网络。”
哈桑亲王走到我身边，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我们成功了。”
离开元老院时，天已微明。白城的尖塔在晨曦中渐渐显现轮廓。
阿米尔、哈桑和我站在皇宫外的露台上，疲惫但满足。
“萨尔贡的威胁不是空话，”阿米尔低声说，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我们的密探确实报告卡希尔军队在边境异常调动。”
哈桑皱起眉头：“没有萨尔贡做内应，他们应该不敢贸然进攻。”
“除非他们确信我们内部已经混乱，”我指出道，“萨尔贡被捕的消息需要封锁一段时间。”
阿米尔赞许地点头：“正是我的想法。我已经下令禁止任何人离开皇城，至少维持三天。”
“三天后呢？”哈桑问我。
“那时我们的商队应该已经安全抵达贝特庄园，”我回答道，“而我也需要准备应对可能的战争影响。”
阿米尔拍拍我的肩：“别担心，你的马场会得到额外保护。”
他露出狡猾的微笑：“皇帝已经同意将部分皇家牧场的良种马转移到你那里，作为对今晚贡献的奖励。”
这份厚礼令我惊讶不已。
皇家牧场的马匹是莫拉国最珍贵的血统，从不对外出售或交换。
“我不胜荣幸，”我真诚道谢，“贝特马场将不负所托。”
哈桑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际线：“暴风雨即将来临，朋友们。但至少，我们已经清除了内部最危险的敌人。”
回到马场后，我立即给罗森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描述昨晚的惊险经历和最终胜利。
写完后，我亲自封好信封，交给最信任的信使。
“直接交到罗森小姐手中，”我叮嘱道，“不要经过任何中间人。”
接下来的几天，白城表面平静，暗流涌动，阿米尔的人在全城搜捕萨尔贡的同党，每天都有官员和商人被秘密带走，哈桑亲王忙于协助皇帝稳定政局，而我则专注于马场的扩建和皇家马匹的接收工作。
第三天傍晚，当我正在检查新到的皇家种马时，卫兵通报哈桑亲王来访。
亲王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中仍有那种熟悉的热情。
“我带来了好消息和坏消息，”他开门见山道，接过我递来的葡萄酒，“好消息是，萨尔贡已经供出了大部分同谋，包括几位卡希尔间谍，坏消息是，边境局势恶化了。”
我心头一紧：“有多糟？”
“卡希尔集结了至少三万大军，借口是寻找‘失踪的使节’，其实就是我们抓住的那个情报官。”
哈桑啜了一口酒：“皇兄决定先发制人，派兵增援边境。”
我叹了口气：“又是战争。”
“是的，战争。”
哈桑放下酒杯，直视我的眼睛：“而你的马场，我亲爱的朋友，将成为我们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
我走到窗前，望着马场里那些健壮的骏马。
它们本应是和平时期的骄傲，如今却要成为战争工具。
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贝特马匹从不该用于战争。
“你需要多少？”
最终我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平静。
“至少一百匹成年战马，越快越好。”
哈桑走到我身边：“我知道这违背了你的初衷，但莫拉国现在需要你，就像我们需要每把剑、每支箭一样。”
我转向他：“我会提供马匹，但有三个条件。”
哈桑挑眉：“说说看。”
“第一，我的牧马人负责训练骑兵如何使用这些马匹，确保它们不被滥用；第二，战争结束后，幸存马匹归还马场；第三...”
我深吸一口气：“我要亲自上前线。”
哈桑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一个养马人上战场？”
“我是西方贵族出身，”我平静地解释道，“从小接受军事训练。而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马匹的特性。”
哈桑沉思片刻，突然笑了：“皇兄会喜欢这个提议的。一个西方贵族为莫拉国而战？这对士气将是巨大的鼓舞。”
“不是为了莫拉国，”我纠正他，“是为了我的朋友和我的第二故乡。”
哈桑的笑容变得温暖而真诚：“那么欢迎加入，战友，我们三天后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