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遇险

南方的风裹挟着沙粒，拍打在脸上如细小的刀片。

　　

　　我站在哨塔上，眯眼望向远处金黄色的地平线。

　　

　　三个月过去了，卡希尔边境趋于平静，但新的威胁正如乌云般聚集——黑沙部落，那个传说中残忍凶暴的部族，成为来往商队最大的威胁。

　　

　　“又一支商队被袭击了，”阿米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次是运往贝特庄园的奶酪设备，全被劫走，护卫队无一生还。”

　　

　　我握紧栏杆，木刺扎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第几次了？”

　　

　　“本月第三次，”阿米尔走到我身旁，丝绸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不像卡希尔人那样正面作战，而是神出鬼没，一击即退。”

　　

　　我接过他递来的羊皮纸卷，上面潦草地画着几个符号。

　　

　　这是黑沙部落的标记，用受害者的血涂在商队的残骸上。

　　

　　“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莫拉国与黑沙部落素无恩怨。”

　　

　　阿米尔摇摇头：“没人真正了解黑沙部落，他们生活在南方沙漠深处，极少与外界接触，传说中，他们崇拜力量，认为弱肉强食是唯一真理。”

　　

　　我回忆起哈桑亲王曾经提过的只言片语：黑沙部落，一个连卡希尔军队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游牧民族，以残忍和神秘著称。

　　

　　“皇帝怎么说？”

　　

　　“派兵剿灭，”阿米尔叹了口气，“但沙漠是他们的主场，我们的军队进去就像瞎子摸象。”

　　　　

　　我再次望向南方，那片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漠在夕阳下如血般红艳。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形：“如果武力不行，或许该尝试其他方式。”

　　

　　阿米尔挑眉：“比如？”

　　

　　“了解他们，”我转身面对他，“我想亲自去一趟沙漠。”

　　

　　“你疯了？”阿米尔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那是送死！”

　　

　　“不是军事行动，”我解释道，“只是小规模侦察。带上熟悉沙漠地形的向导，伪装成商队。”

　　

　　阿米尔坚决反对，但我心意已定。

　　

　　最终他妥协了：“至少带上我最好的密探和二十名精锐护卫。”

　　

　　“不，太显眼了，”我摇头，“五个人，轻装简行。如果真遇到黑沙部落，人多反而坏事。”

　　　

　　一周后，我带着四名志愿者出发了，向导老萨利姆是沙漠边缘的贝都因人，曾在黑沙部落做过奴隶；两名精于沙漠作战的莫拉国士兵；还有托马斯，他坚持要随行保护我。

　　

　　我们伪装成迷路的香料商人，骑着耐力最好的沙漠马，携带了少量货物作为掩护。

　　

　　老萨利姆坚持要带上几袋盐和铁器：“沙漠里最珍贵的不是黄金，而是这两样东西。”

　　

　　前三天平安无事，我们沿着干涸的河床前进，白天躲在岩石阴影下休息，夜晚借着星光赶路，第四天黎明，老萨利姆发现了沙地上的新鲜足迹。

　　

　　“他们来了，”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黑沙的侦察兵。”

　　

　　我们立刻戒备起来，但为时已晚。

　　

　　沙丘后突然冒出十余个身影，他们全身裹在黑色长袍中，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具。弓箭已经拉满，对准我们。

　　

　　“别反抗，”我低声命令，“放下武器。”

　　

　　黑沙人迅速包围了我们。

　　

　　他们不说话，只是用弓箭和弯刀示意我们下马。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显然是首领，走到我面前，猛地扯下我的头巾。

　　

　　“莫拉人，”他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声音如砂石摩擦，“贵族。”

　　

　　我不知他如何认出我的身份，但否认无益：“我是莫拉国贵族，来沙漠寻找贸易机会。”　

　　　

　　首领冷笑一声，突然一拳打在我腹部。剧痛让我弯下腰，但强忍着没倒下。

　　

　　“撒谎，”他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莫拉贵族从不亲自经商，你是间谍。”

　　

　　我还未来得及辩解，后脑便遭到重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绳索绑住。

　　

　　帐篷中央的火盆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四周挂着的奇怪饰品：动物头骨、干枯的手掌、用头发编织的诡异图案。

　　

　　帐篷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袭击我们的首领，现在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布满疤痕的脸。

　　

　　左侧是个瘦小的老者，眼睛浑浊发白，似乎是盲人。

　　

　　右侧则是个年轻女子，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人。

　　

　　“我是卡西姆，黑沙的狼王，”首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是我的顾问，智者马拉尔，和我的女儿，阿伊莎。”

　　

　　我挣扎着坐起来：“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我们只是商人。”

　　

　　“商人？”阿伊莎冷笑，她的通用语比父亲流利一些，“带着莫拉国皇家卫队的匕首和地图？”

　　

　　她扔下我的行李，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

　　

　　包括我藏在暗袋里的密函。

　　

　　卡西姆一脚踩在我的胸口：“说！莫拉国派你来做什么？”

　　

　　肋骨在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但我仍然保持镇定：“我来了解黑沙部落。你们的袭击已经威胁到边境安全。”

　　

　　“了解我们？”卡西姆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沙漠里的狂风，“为了更好的屠杀吗？”

　　

　　“为了和平，”我艰难地说道，“不必要的流血对双方都没好处。”

　　

　　“弱者的借口，”卡西姆啐了一口，“在黑沙，只有强者配活着。”

　　

　　他转向老者：“马拉尔，怎么处置他们？”

　　

　　盲眼老者“看”向我，那双白翳覆盖的眼睛似乎能直视灵魂：“他不同...身上有沙之灵的气息...留下他，其他的...”

　　

　　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不！”我挣扎着喊道，“如果你们杀了他们，我绝不会配合任何事！”

　　

　　卡西姆似乎被我的反抗逗乐了：“你以为自己有选择？”

　　

　　“每个人都有选择，”我直视他的眼睛，“杀了我很容易，但有什么用呢？一个死去的贵族换不来盐和铁，也换不来对莫拉国的了解。”

　　

　　帐篷内突然安静下来。阿伊莎眯起眼睛：“你在提议交易？”

　　

　　“我在陈述事实，”我尽量保持声音平稳，“黑沙部落生活在贫瘠的沙漠，需要外界物资，莫拉国愿意贸易，但不会屈服于暴力。”

　　

　　卡西姆和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突然抽出弯刀。

　　

　　我以为他要杀我，但刀光一闪，割断了我手腕上的绳索。

　　

　　“三天，”他冷冷地说，“证明你的价值。否则，你和你的同伴都会成为沙狼的食物。”

　　

　　我被带到部落营地边缘的一个小帐篷，托马斯和其他人关在附近。

　　

　　守卫给了我水和一块硬如石头的干肉。

　　

　　夜晚，我听到营地中央传来欢呼和鼓声，掀开帐篷一角，我看到黑沙人围坐在巨大的篝火旁，观看两名战士搏斗。

　　

　　他们使用真刀真枪，鲜血飞溅在沙地上，引来阵阵喝彩。

　　

　　“莫拉人。”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阿伊莎站在帐篷口，手里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你害怕了？”

　　

　　“不，”我接过碗，垂目道，“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证明谁更强，”阿伊莎理所当然道，“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

　　

　　我小心地啜饮肉汤，味道辛辣但温暖了内脏：“那老人和孩子呢？他们也弱。”

　　

　　“老人已经证明过自己的价值，孩子是未来的战士，”她不耐烦地解释着，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你莫拉国人把弱者当宝贝养着，难怪越来越软弱。”

　　

　　我没有反驳，而是问起了黑沙部落的历史。

　　

　　起初阿伊莎不愿多谈，但随着夜色加深，她渐渐放下戒备。

　　

　　原来黑沙部落并非一直如此极端，几十年前，他们曾是沙漠商道的守护者，与周边国家和平贸易，一场瘟疫夺走了大部分人口后，幸存者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强者生存”信条。

　　

　　“马拉尔是最后一个记得旧时代的人，”阿伊莎轻声道，“他说我们曾经有神，有律法，而不只是力量……”

　　

　　营地突然骚动起来。

　　

　　一队外出狩猎的战士回来了，其中两人受了重伤，一个被毒蛇咬伤，另一个摔下马背，腿骨刺穿了皮肤。

　　

　　部落的“治疗”方式令我毛骨悚然：他们用烧红的刀子烫伤口，用脏布包扎，然后任伤者自生自灭。

　　

　　被蛇咬的战士已经面色发青，呼吸微弱。

　　

　　“让我试试，”我对守卫说道，“我知道一些治疗方法。”

　　

　　守卫狐疑地看着我，但还是带我去见了卡西姆。

　　

　　狼王正冷眼旁观伤者的痛苦。

　　

　　“西方医术？”他嗤之以鼻道，“我们不需要软弱的治疗方法。”

　　

　　“这不是软弱，”我指着濒死的战士，“他很强壮，否则早就死了，但强壮的身体需要正确的帮助。”

　　

　　卡西姆最终勉强同意让我尝试。

　　

　　我从行李中找出随身携带的药草，罗森坚持让我带上的“应急包”，用热水冲泡药草制成解毒茶，同时清理伤口，敷上消炎药膏。

　　

　　整个过程中，黑沙战士围成一圈，沉默地观看。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治疗方式，不用火烧，不用巫术，只是简单的清洁和草药。

　　

　　傍晚时分，被蛇咬的战士退烧了，他虚弱但清醒，甚至能喝下肉汤。

　　

　　整个部落为之震动。

　　

　　“你救了塔里克，”阿伊莎当晚来到我的帐篷，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是部落最好的猎手，如果没有你，他可能已经死了。”

　　

　　“药草救了它，”我谦虚道，“我只是知道如何使用它们。”

　　

　　阿伊莎沉默良久。

　　

　　她突然问我：“为什么？他与你无关，甚至是俘虏你的人。”

　　

　　“因为我能，”我简单回答道，“见死不救不是勇气，而是残忍。”

　　

　　“残忍让我们强大。”

　　

　　“暂时的，”我摇头，“长久的强大需要团结，需要智慧，而不仅仅是武力。”

　　

　　阿伊莎没有反驳，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继续用有限的医术帮助部落成员：我治疗了一个孩子的发热，一个老人的关节痛，甚至帮孕妇接生，每个治愈的病人都为我赢得了一点信任。

　　

　　第五天晚上，卡西姆终于召见了我。

　　

　　狼王的帐篷里只有他、马拉尔和阿伊莎三人。

　　

　　“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卡西姆不情愿地承认道，“我们可以用你交换莫拉国的盐和铁。”

　　

　　“或者，”我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可以直接贸易。黑沙部落掌握着南方商道的知识，莫拉国需要安全的边境，为什么非要敌对？”

　　

　　“因为这是我们的方式！”卡西姆拍案而起，“黑沙不向任何人低头！”

　　

　　“父亲，”阿伊莎轻声道，“听听马拉尔的意见。”

　　

　　盲眼老者缓缓开口：“旧时代的记忆告诉我...黑沙曾经强大，不是因为孤立...而是因为被需要...我们守护商道...换取物资和尊重...”

　　

　　卡西姆烦躁地踱步：“世界变了，马拉尔。现在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我突然问道：“能杀死敌人，却救不了同伴？能征服商队，却换不来持久的和平？”

　　

　　帐篷内一片寂静。

　　

　　卡西姆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显然这些问题从未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你想要什么？”

　　

　　最终他问道，声音中的敌意减弱了几分。

　　

　　“让我了解黑沙部落，”我真诚道，“不是作为俘虏或交易品，而是作为...学生。”

　　

　　这个请求出乎所有人意料。

　　

　　卡西姆皱眉：“为什么？”

　　

　　“因为不了解就无法和平相处，”我回答他道，“而我相信和平对双方都有利。”

　　

　　马拉尔突然笑了，那笑声如同沙漠中的清泉：“沙之灵说得对...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