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严寺夜谈

此夜人定之时，早已褪去金光日冕的华严寺笼罩在苍白的月色下，巨森投下的影子犹如天魔的利爪一般伸向佛寺，令人望而生畏，子规悲戚的啼叫声混入呼啸的山风中，更是教人难以入眠。

“陛下，夜深了，请回房安寝吧。”

此时，景明天皇的乳母羽宫院彰子从房中拿着一件棣棠色罩袍移步至陛下身后，轻轻搭在陛下的后背。

“……”

但是，景明天皇并不理会，只是静静盘腿端坐在栏杆边，双眼直直盯着庭院中的入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陛下，义村——不，法忍法师或许今日尚未得空，明日再见也不迟啊。”

“不，外公他，会来的。”

景明天皇言语笃定。

正如景明天皇所言，庭院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火光，伴随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逐渐向庭院靠近。

“陛下，许久未见。”

外公……

看着庭院门口被火光照亮的面庞，景明天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折扇。

上元义村，这位原本应在十年前丧生于火海中的大将如今已在华严寺剃发为僧，终日与古佛青灯相伴，只不过，佛法虽能渡世，涤荡红尘，却遮掩不了法忍脸上被大火烧灼的痕迹，左侧已经被烧得皱缩的耳朵依附在凹凸不平的皮肉上，就如同一只风干的木耳粘连在腐朽已久的树皮上一般，而这令人不寒而栗的伤疤一直绵延至大半张脸，左眼更是蒙着灰白的眼翳，浑浊不堪，唯一完好的，只有右眼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别来无恙。”

粗哑的声音从法忍微微颤抖的嘴唇中发出，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眸映着灯笼的火光直勾勾地盯住了景明天皇。

“外公…”

***

“百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姬如一族的小子你打算怎么办？别忘了，你的父皇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外孙…从未忘记。”

房间内，石刻屏风将景明天皇和法忍与外隔绝。

“现在姬如一族已经有意转向长田织信，不过外孙已经与姬如一族新任的族长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现在年纪尚小，心智未熟，若是加以引导，日后未必不能派上用场，并且，他对青岚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景明天皇的话语透着与年纪不符的阴翳。

“呵，你能想到的，难道长田织信想不到吗？你觉得，他为什么要任命青岚为讨伐饕餮的总大将，后又给了那小子一个虚职，那家伙，不也是盯上了姬如一族的血统吗？”

法忍压低的声音中满是愤恨。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平安盛世早已成为过往，现在的皇家乃至公家都已无兵权在手，甚至还要靠‘卖官’换取财资，与盛世相比，可谓屈辱之至。

“总之，姬如一族已经不可再信。”

“是。”

景明天皇在法人的面前显得格外顺从。

“不过，机会还是有的。”

法忍意味深长地看着景明天皇。

“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要让浮舟诞下一个皇子。”

“……”

浮舟，长田织信的长女，也是自己即将迎娶的皇后，但是——

“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呢？”

“！”

看着外公投来的眼神，景明天皇不由得一怔。

那是厌恨的眼神。

是啊，为什么当年死去的不是我呢……

【皇姐喜欢那枝早樱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