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芦苇荡的月光

后半夜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像有人在外面数着米粒。阿睿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屋顶的破洞,那里漏下的雨滴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映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微光。

他满脑子都是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村里老人常说,山里的精怪会报恩,也会报仇。他救了那姑娘,她会不会来找他?要是被村里人发现了,他和娘怕是都要被绑去山神庙,跟那姑娘一样当祭品。

可他又想起那姑娘脚踝上的红痕,还有被壮汉抓住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那眼神太像那只被夹住腿的小狐狸了,让他怎么也没法把她和“吃人的妖怪”联系起来。

“咳咳……”隔壁传来娘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阿睿赶紧爬起来,摸黑倒了碗温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娘躺在床上,盖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被子,脸色苍白得像张纸。“阿睿,”她抓住阿睿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骨头,“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是不是……是不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娘,”阿睿把碗递到她嘴边,“就是风刮窗户响。您喝点水,再睡会儿。”

娘喝了两口,又开始咳嗽。阿睿拍着她的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知道娘在担心什么,自从爹去年病死在矿上,村里人就总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要是真被安上“通妖”的罪名,怕是连这间土坯房都保不住。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阿睿揣了两个窝窝头,背着药篓又往后山走。他得再找些草药,昨天那二十文钱,根本不够给娘抓药。刚走到芦苇荡边,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阿睿握紧了手里的铜刀,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月光透过薄雾洒在水面上,泛着层银辉。芦苇丛中间,那姑娘正蹲在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条刚抓的鱼,生咬着吃,嘴角沾着血丝,看见他时,吓得把鱼掉在了水里,眼睛又变成了竖瞳,警惕地盯着他。

“我……我不是来抓你的。”阿睿把铜刀藏回腰间,从怀里掏出个窝窝头,慢慢递过去,“这个……比生鱼好吃。”

姑娘盯着他手里的窝窝头,又看了看他,犹豫了半天,才慢慢从石头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水里,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她的脚趾蜷曲着,抓着湿滑的泥地,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猫。

“你是谁?”她开口了,声音有点哑,却很清亮,像山涧里的泉水。

“我叫阿睿。”他把窝窝头放在她手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低头看着手里的窝窝头,指尖轻轻戳了戳,又闻了闻,才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他们都叫我……小白。”她含糊不清地说,“我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毛是白的。”

阿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毛”是什么意思。他想起昨天瞥见的那条白尾巴,心里虽然有点发怵,却更多的是好奇。“你是……山里的猫仙吗?”他小时候听货郎说过,山里有种猫仙,能化人形,还会帮善良的人找草药。

小白啃窝窝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他,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我是猫族。”她很认真地说,“住在昆仑墟,我偷偷跑出来玩,就……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昆仑墟?阿睿从没听过这个地方。他只知道翻过身后的黑风岭,就是连绵的大山,据说山里有吃人的野兽,还有会让人迷路的精怪。“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的?”

“我饿了,”小白的耳朵微微耷拉下来,像只做错事的小狗,“看见树上有只兔子,就追了过去。谁知道掉进了陷阱,等我爬出来,就被那些人抓住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说要把我烧死,献给什么风雨神。”

阿睿的心揪了一下。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祭祀,每次大旱或者大涝,都要找个“不吉利”的人当祭品,要么扔进河里,要么活活烧死。他不敢想象,如果昨天他没出手,小白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你别害怕,”阿睿说,“这芦苇荡很偏,村里人不会来的。我每天给你送吃的,等你找到回去的路,就可以走了。”

小白眨了眨眼,突然凑过来,用鼻子在他手腕上闻了闻。她的鼻尖有点凉,带着点水腥气,阿睿吓得屏住了呼吸。“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她说,“跟我娘熬的安神汤很像。”

阿睿忍不住笑了。他这才发现,抛开那双特别的眼睛和偶尔露出来的尾巴,小白其实和村里的姑娘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单纯些,像张没被墨染过的白纸。

接下来的几天,阿睿每天都会往芦苇荡跑。他给小白带窝窝头、烤红薯,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在河里摸两条鱼,用火烤熟了给她吃。小白似乎很喜欢吃烤鱼,每次都吃得满嘴是油,尾巴(她好像能控制尾巴的出现和消失了)在身后轻轻摇晃,像条满足的小狗。

她也会帮阿睿的忙。阿睿采草药时,她总能最快找到那些藏在石缝里的珍稀药材,说“这些草里有灵气”;遇到毒蛇时,她只要对着蛇“喵”地叫一声,毒蛇就吓得掉头跑了。阿睿问她为什么,她总是歪着头说:“它们怕我呀。”

阿睿的娘渐渐好起来了,咳嗽声少了,甚至能下床做点针线活。她问阿睿是不是遇到了贵人,阿睿只是笑,没敢说芦苇荡里住着个猫族姑娘。他知道,有些秘密,只能烂在肚子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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