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惊雷（中）

就在满堂彩声未落，余韵尚在梁间嗡嗡回响之际，一声炸雷般的暴吼，撕裂了所有虚假的欢愉：

孙悟空：假的！假的！通通都是狗屁——！

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金石摩擦的刺耳锐响，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连水榭四角悬挂的琉璃灯都跟着一阵乱晃。水面上倒映的灯火瞬间碎成一片凌乱的金星。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一道刺目的金光从梁上直坠而下，快如闪电，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凶悍戾气，“轰”地一声，重重砸在戏台中央！整座水榭为之剧震！

金光散去，露出真容。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猢狲，穿着件半旧的赭黄袍子，腰间系着条破烂虎皮裙，双目赤金，如同两盏燃烧的熔炉，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怒火与不屑。不是那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又是哪个？

“啊呀！” 扮如来的老生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星和那恐怖的气势一冲，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那象征莲台的高椅上摔了下来，假胡须歪在一边，头上的毗卢冠也滚落在地，狼狈不堪。那几个扮天兵天将的龙套更是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往后台爬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被“压”在纸板山下的“猴王”武生，吓得直接瘫软在道具堆里，抖如筛糠。

台下瞬间一片死寂。方才的欢声笑语、矜持议论，被这从天而降的煞星砸得粉碎。贾母脸色煞白，手紧紧抓住身旁鸳鸯的胳膊。王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贾政惊得猛地站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目瞪口呆。薛姨妈死死捂住胸口，像是喘不过气。宝玉也惊得忘了黛玉，只怔怔看着台上那怒火熊熊的真大圣，心头莫名地狂跳。

一片死寂中，只有黛玉，那双含愁带露的秋水眸子，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反而亮起一丝异样的光芒，紧紧锁在台上那桀骜不驯的身影上，仿佛看到了某种被重重枷锁困住的、不甘的灵魂。

孙悟空看也不看台下那群惊惶失措的泥胎木偶。他一步踏出，坚硬的老榆木戏台被他踩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伸出一根毛茸茸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狠狠戳向那堆象征五行山的破烂纸板道具。

孙悟空：假的！

他声音如同滚雷，震得纸板瑟瑟发抖，

孙悟空：俺老孙被压时，五指山轰得地陷三丈！烟尘蔽日，天昏地暗！那动静，能把你们这破园子震塌十回！

他猛地转身，金睛如火炬，直射向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如来”演员，仿佛透过那拙劣的装扮，看到了三十三天外那端坐莲台的身影。

孙悟空：那如来老儿！

孙悟空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

孙悟空：他那手印压下来，金光万丈！刺得十万天兵天将都睁不开眼！瞎了三天三夜！那才是真正的佛怒！你们演的是什么？是过家家！是给俺老孙挠痒痒！

他越说越怒，胸膛剧烈起伏，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浪在翻腾。台下众人被他话语中描绘的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骇得面无人色，连大气都不敢喘。王夫人嘴唇哆嗦着，想斥责这妖猴放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