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动运行的录像带

杨遥的拇指在摄像机开关上蹭了第三遍汗渍时,监控屏右下角的时间刚跳过02:59。

机房的老式空调突然发出哮喘般的嘶鸣,风口喷出的冷风裹着股铁锈味,把六块分屏显示器吹得微微颤动。他盯着中间那块监控画面——废弃剧场的舞台区,光束灯的残照在地板上投出菱形光斑,像块被打碎的镜子。

这是他值夜班的第七天。自从上周剧场后台发现那具被舞台灯砸穿胸腔的尸体,监控系统就开始出怪事:凌晨三点整的录像总会自动覆盖,新录的画面里总有个穿红色戏服的人影,在舞台中央重复着同一组手势。

“咔嗒。”

左手边的监控主机突然弹出盘录像带,暗绿色的外壳上沾着层薄薄的灰尘,标签被水泡得发皱,只能看清“最终彩排”四个字。杨遥的喉结动了动,这盘带子明明昨天就该送去警局当证物,此刻却像条活物,在托盘里微微颤动。

手机在工装裤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时映出屏保照片:去年剧团庆功宴上,苏青穿着件酒红色旗袍,站在聚光灯下比耶,鬓角别着的珍珠发卡闪着光。杨遥的指腹在照片边缘摩挲,指尖的茧子勾住屏幕裂缝——那是上周发现尸体时,手机摔在舞台地板上磕的。

“还在看监控?”队长的消息后面跟着个抽烟的表情,“法医报告出来了,死者颈椎里卡着半片录像带,上面有你的指纹。”

杨遥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差点脱手。他清楚记得上周取证时戴了两层手套,更何况那具尸体——剧团的老道具师,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台老式摄像机,镜头盖都没打开。

监控主机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自动把那盘“最终彩排”录像带吞了进去。六块分屏同时切换画面,全变成了剧场舞台的实时监控,只是画面色调泛着种诡异的暖黄,像是被夕阳晒过的旧照片。

杨遥的心跳漏了一拍。现在明明是凌晨三点,剧场早该断了电,可画面里的光束灯却亮得刺眼,连舞台边缘的应急灯都泛着幽幽的绿光。

“滋滋——”

中间的分屏突然出现信号干扰,红色的雪花点里慢慢浮出个人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练功服,背对着镜头站在舞台中央,梳着利落的马尾辫——是苏青的背影,她跳《霸王别姬》选段时总这么打扮。

杨遥的呼吸瞬间屏住。苏青在三天前就辞职了,临走前说要去南方养病,可监控画面角落的日期戳显示着今天,时间正一分一秒地爬向03:00。

人影缓缓转过身。当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时,杨遥猛地撞翻了椅子——那不是苏青,而是上周死去的老道具师,可他脸上却画着旦角的妆容,眼角的胭脂红得像刚凝固的血。更诡异的是,“他”手里举着的摄像机,正是老道具师死时攥着的那台,镜头正对着监控探头的方向。

“别碰第三排左数第七个座位。”

白色的文字突然铺满六块屏幕,像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杨遥猛地看向文字出现的时间——02:59:59,每块屏幕的角落都飘着这句话,字体和苏青以前写舞台提示时用的楷体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上周发现尸体时,第三排左数第七个座位上,放着只苏青常用的保温杯,里面的枸杞还浮在水面上,温得正好。

中间的分屏突然清晰起来。“老道具师”举着摄像机,一步步走向观众席,镜头扫过排空荡荡的座椅,在第三排左数第七个座位前停住。杨遥看见那座位的椅面上,刻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03:00,后面还跟着个被划掉的“7”。

“咔。”

摄像机的快门声从监控主机里传出来,带着种老式机械的滞涩感。杨遥的目光被椅背上的东西攫住——那是块撕碎的戏服碎片,红色的绸缎上沾着点深褐色的污渍,和苏青旗袍领口的绣线颜色一模一样。

六块分屏突然同时黑屏,只剩下中间那块还亮着,画面定格在“老道具师”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旦角妆开始融化,胭脂顺着皱纹往下淌,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看你身后。”

一行血红的文字突然出现在屏幕顶端,字体扭曲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杨遥猛地回头,机房门口站着个穿红色戏服的人影,手里举着台摄像机,镜头正对着他的后脑勺。

那人影的脸藏在戏服的水袖后面,只能看见半截脖颈,上面有圈深深的勒痕——和老道具师尸体上的致命伤分毫不差。

“你终于肯回头了。”

人影开口时,声音像是被揉皱的纸,既像苏青的音色,又带着老道具师的沙哑。杨遥的目光落在那人影举摄像机的手上,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个“7”字——那是他去年送给苏青的生日礼物,她总说尺寸太大,收在化妆盒里没戴过。

监控主机突然开始吐录像带,一盘接一盘地从出口掉出来,在地板上堆成座小山。每盘带子的标签都写着“最终彩排”,只是日期一天比一天早,最新的一盘是上周,最早的那盘泛黄得厉害,日期栏里写着七年前——苏青刚进剧团的那一年。

“第七天的录像,该补录结局了。”

红色戏服的人影往前挪了半步,水袖扫过地板上的录像带,发出沙沙的声响。杨遥突然发现那些录像带的边缘都沾着点暗红,在冷光下泛着油光,和老道具师尸体旁的血迹颜色一致。

中间的分屏突然亮起,画面变成了杨遥的正面特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被拉到了监控画面里,而屏幕上的“自己”正举着摄像机,对准门口的红色人影,镜头盖都没打开。

屏幕角落的时间跳到03:00:00,“自己”的嘴角突然咧开和老道具师一样的弧度,举着摄像机走向红色人影,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杨遥把耳朵贴向监控主机,听见段模糊的录音,像是苏青的声音:

“第七遍彩排,该轮到你当道具了。”

地板上的录像带突然开始自动运转,沙沙声中混着舞台灯爆裂的脆响。杨遥低头看见最底下那盘七年前的录像带,标签背面用口红写着行字,笔迹被泪水晕开了大半:

“每个三点整,摄像机都会吃掉一个影子。”

红色戏服的人影突然掀开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去年苏青排戏时被道具刀划伤的,形状像只展开的蝴蝶。而“她”举着的摄像机镜头里,映出的不是杨遥的脸,而是具穿着工装裤的尸体,颈椎被舞台灯砸穿,手里攥着半片录像带,上面的指纹清晰可辨。

监控主机在这时弹出最后一盘录像带,标签上写着今天的日期,下面用红笔写着:

“第七个无眠者。”

杨遥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段录音,是上周他发现尸体时的通话记录,背景音里除了他的喘息,还有道极轻的摄像机快门声,时间戳显示03:00:00。

红色戏服的人影举着摄像机,一步步走向他,镜头里的“自己”也在同步靠近。当两个影像在屏幕上重叠的瞬间,杨遥听见身后传来舞台灯坠落的巨响,和七年前苏青失踪那天,监控录下的最后一声声响一模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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