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血契与骨桥
黑暗在说话。
那声音像千万条铁链同时拖过石面,却奇异地带着温度,贴着阿烛的耳廓,一字一句烙进他的骨缝。“守火人,你终于带着我的逆鳞回来了。”阿烛握紧骨刃,指节被逆鳞的锋口割破,血珠顺着刃脊滑向龙纹,瞬间被吸得干净。刃身随之亮起一道极细的赤线,像龙脊的血管。
他把血止住,抬眼——金黄竖仁仍在极远处悬着,像两轮被钉在天幕的烈日,却没有照出任何影子。“我不是来归还,”阿烛声音沙哑,“我来讨债。”黑暗发出低笑,整个空间随之起伏,仿佛他们正站在某头巨兽的舌面上。
“讨债?你欠我的,比你想象的更多。”轰——脚下黑曜石骤然开裂,一道火浆喷薄而出,火中浮现一枚巨大的青铜轮盘,径十丈,边缘布满与逆鳞同形的缺口。轮盘中央,端坐着白发少年——或者说,阿烛的“如果”。
他腕上的锁链已断,创口滴落金血,血珠在轮盘上蚀出细小的孔洞,像蛀空的牙。白发少年睁眼,三只竖仁同时收缩。
“哥,把钥匙给我。”
他伸出手,掌心那枚骨钥已化作半透明,齿痕里流动着黑渊的暗红光。阿烛没有动。
他感到自己脊柱深处传来第二声“咔哒”,有什么东西正沿着骨缝生长——像逆鳞的倒影,在体内反着方向展开。
那是第三把钥匙,正在他自己的骨里成型。白发少年叹息,声音和黑暗里的低笑重叠。
“你果然还是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他抬手,轮盘边缘的缺口同时亮起,缺口内喷出十二道锁链,链头各悬一枚锁魂钉,钉尖直指阿烛。“十二席旧主,”白发少年轻声介绍,“他们献祭了自己的城民,却只换来黑渊的一声哈欠。现在,轮到你了。”
锁链破空而来,钉尖带着倒钩,拖出十二道血色尾焰。阿烛不退。
他翻转骨刃,割开自己左掌。血落在黑曜石地面,瞬间被吸入,像干涸的海绵。
下一瞬,地面浮起一道赤红阵纹,与轮盘对峙。
阵纹中央,映出铁棘城此刻的俯瞰之景——
十万锁魂钉正一根根自城墙脱落,带起大片血肉与积雪,仿佛整座城正在被拔起。白发少年脸色第一次变了。
“你在逆转献祭?”
“不,”阿烛抬眼,竖仁里燃着与黑渊截然不同的金火,“我把祭坛掀了。”轰!阵纹炸成火瀑,将十二道锁链尽数吞没。
火光中,阿烛踏出一步,脚下黑曜石竟生出裂痕,裂痕内透出古老的龙吟。
那是烛阴被斩落的记忆:
——龙衔烛,不是为了照亮黑夜,而是为了看清黑夜本身。白发少年垂首,白发如雪崩。
“既如此,我便替你走完另一条路。”
他抬手,将掌心的半透明骨钥按进自己胸口。
钥匙入肉,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
他的身形开始融化,化成一条由金血与黑火编织的桥,一端连着轮盘,一端伸向黑暗深处。
桥上浮现无数细小符文,全是铁棘城被献祭者的名字。
桥名:骨生。
桥尾,第四把钥匙的轮廓,正在血火中孕育。黑暗里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奇异的温柔:
“去吧,守火人。
过了骨桥,你就再也回不了人间。”阿烛握紧逆鳞,踏出第二步。
桥下火浆翻涌,映出他的倒影——
左眼竖仁,右眼空洞;
空洞里,有一盏极小的青灯,灯火摇曳,像在说:
“我还在。”那是裁影留给他的最后一缕影子。骨桥在脚下震颤,仿佛随时会崩断。
阿烛没有回头。
他走向桥尾,走向第四把钥匙,走向黑暗最深处的那两颗金黄竖仁。
每走一步,他背脊的逆鳞便长出一分;
每一步,铁棘城便向天空升起一寸;
每一步,黑渊的心跳便与他同步一次。当第十二步落下,骨桥尽头,第四把钥匙终于成型——
那是一截正在燃烧的龙角,角尖指天,角根连着阿烛自己的颅骨。
他抬手握住龙角,掌心与角同时迸裂,金血与黑火交融,化作一枚新的锁魂钉。
钉身铭刻:
「烛阴第十节·归墟」阿烛将钉反握,钉尖对准自己心口。
“黑渊,你看清楚了——
这一次,烛火由我点燃,也由我熄灭。”他猛然下刺。
黑暗发出第一声痛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