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情深缘浅

四人刚踏上演武场的青石板,就见场子东侧的箭靶前围了几个人。季家那位小小姐正叉着腰站在最前面,鹅黄色的裙裾被风掀起一角,她身后的两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正得意地拍着手,而那面漆成朱红的箭靶中央,一支羽箭正稳稳钉在红心,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颤动。

“看见了?”季小姐的声音又尖又亮,像淬了冰,“别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你配不上我哥不过他并不是我哥只不过嘛是我们季家的一条狗,只不过我朋友喜欢

韩倾梨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方才被推倒时蹭破的手肘还在隐隐作痛,此刻看着那支嚣张的箭,眼圈又红了几分。陈媃抬手按住她的肩,目光从箭靶移到季小姐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陈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穿透风响的冷意,像淬了冰的铁尺敲在石板上。她往前踱了两步,青布裙角扫过地上的沙砾,留下浅浅一道痕

陈媃:季家小小姐是吧

她抬眼时,目光正撞上季小姐撇过来的视线

怎么要替她打抱不平啊,你是个什么东西

陈媃:箭射得准,底气倒是更足。只是这是谁的地盘也是你季家定的?”

季晴看着她的眼前呵斥她的人还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她呢看向旁边边站在的韩毅泽,声音轻了些躬身道:季哥哥你怎么在这啊

陈媃:你们认识

韩毅泽:她哥哥是我朋友我们不是很熟

季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呢

叶沫微:废话那么多恶心给谁看呢小绿茶

你谁啊

叶沫微:我干嘛告诉你,倾梨是我罩的人谁都不能欺负她

叶沫微扬手,拿起弓箭就说

叶沫微:是不是赢了你你就走

你能赢我

叶沫微:我自然赢不了你,但我身边的人可赢的了你

陈媃立马就发现不对,她上当了中了这小妮子的当瞪了她一眼

陈媃:你要我帮她射箭凭什么

叶沫微:求求你了,不行在多加点

韩毅泽:要不我来吧

叶沫微:少帅不相信我们小媃

韩毅泽:那我在加点钱

陈媃:你是在羞辱我吗

韩毅泽摇摇头

话音未落,陈媃已迈步走到韩倾梨身边。韩倾梨正攥着弓身,指腹在磨得光滑的木柄上蹭了蹭,见陈媃站定,便从箭筒里抽了支羽箭递过去。陈媃接过时,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她的手背,两人都没说话,只默契地侧身站定,肩背几乎相贴。

弓弦被同时拉开,弧度越来越大,直到肘尖绷成一条直线。韩倾梨的睫毛垂着,目光像钉死在靶心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握弓的手稳得没半分颤抖;陈媃则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人的侧脸,见她下颌线绷得紧,唇瓣抿成一道利落的直线,倒比平日里添了几分锐气。

季家小姐在对面看得眼热,忍不住嗤笑一声:“装模作样,倒要看看你们能射出什么花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支羽箭已破风而出,几乎是钉在靶心。箭头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震得两支箭尾的白羽同时剧烈震颤起来,在风里摆成两道平行的白痕。

季家小姐脸上的嗤笑僵住了,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嘴巴半张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怎、怎么可能?”

她身后的家丁也看直了眼,方才还拍得震天响的手悬在半空,忘了落下。那箭靶看着近,实则离此处足有三十步,寻常子弟能射中靶面已算不错,她们俩竟能钉进红心

韩倾梨缓缓松开弓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此刻才慢慢缓过血色。她侧头看了陈媃一眼,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一丝极淡的笑意取代。陈媃却没看她,只盯着那靶心震颤的白羽,嘴角噙着的弧度比方才更冷了些眼神犀利像是在看多年不见的仇人死死的盯这个这个猎物

瞳仁里映着靶心箭,却偏生带着股要将眼前人看穿的狠劲——那目光太沉,太锐,竟让季家有点害怕到腿软

“不可能?

陈媃:季小姐不妨再看仔细些

她抬手朝靶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指尖的动作轻描淡写,眼神却依旧死死锁着对方,那股子压人的气势,倒像是与什么多年未见的仇人对峙,连空气都仿佛被这目光冻得凝滞了几分

那眼神撞进陈媃眼里的瞬间,她攥着弓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腹勒得弓弦微微发颤。

恍惚间,头顶的风声、季小姐的惊惶都远了。她仿佛又站在那年夏天的小院里,青砖地上晒着刚收的绿豆,3舅舅举着个纸糊的风车,红布条在风里转得哗哗响。他比寻常成年男人矮些,说话还带着气音,拽着她的衣角一遍遍问:“阿音,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给我扎小辫?”

风车转着转着,纸页磨破了角,他的声音也从清亮问到沙哑,最后变成含着泪的抽噎。她那时也只比他低半个头,只能扯着他的手往葡萄架下躲,看他把脸埋在她肩上,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你……”陈媃喉间发紧,目光从季小姐脸上移开时,睫毛颤了颤,方才那股狠戾像被什么东西揉碎了,只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涩意。她松开弓弦,指尖在弓身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在按捺什么翻涌的情绪。

那点涩意刚漫上来,记忆深处突然炸响一个冷硬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脑子里——“季家人,都该死。”

是外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老人枯瘦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可怜她外祖父死了都无法相信是她最信任的人害了他害了他的孩子

沈则然:小媃怎么了

陈媃:没什么

沈则然抱胸一直看着陈媃直到现在此刻的她带着戾气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像是看见仇人,他忙摇头怎么可能啊

叶沫微教训了人,让人把几人赶出去

陈媃:去吧带她回去

叶沫微:好

陈媃带几人穿过大厅侧门,脚步声在青砖地上敲出沉缓的响。转过雕花廊柱时,拐角处的阴影里突然显出个人影——那男人斜倚在朱漆柱上,手里把玩着枚玉佩,青灰色的锦袍下摆拖在地上,沾了些不易察觉的尘土。

他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目光掠过陈媃没有一点神情最后落在自己指尖转动的玉佩上,慢悠悠开口:“真热闹,倒是比往日好看些。”

韩毅泽认出他来,是他后妈的儿子也是倾梨的哥哥

陈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的怒意和压抑多年的委屈,字字像带了尖刺:

陈媃:欺负自己的妹妹,要脸吗

她往前逼近一步,看着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媃:就算动手的不是你,可哪次不是你在旁边看着?看着她被人推搡,看着她攥着衣角不敢作声,看着那些人把她的帕子扔在泥里——你就抱着手站在那儿,像看场与你无关的戏

男人的脸霎时,手里的玉被攥得变了形,却嘴硬道:“我……我只是路过……”

陈媃:路过

陈媃笑了,笑声里全是冷意

陈媃:为什么你们这些当哥哥的都这样自以为是,你甚至都不配当她哥哥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可是韩家小少爷

陈媃:你恨你妈妈和你爸爸离婚改嫁到韩家如今又拿来的脸说你姓韩

陈媃:韩毅泽你的弟弟可不是这种人,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本也不乐意管,但今天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

陈媃:你以为靠着你在外面成立的小破公司就能让你爸妈的感情回归原位荒唐

不是的,我以为真的可以但为什么我都处理好了,是韩家,是韩家,还有我妹妹忘恩负义

陈媃:还真是会倒打一耙真不知道你如今这样你妹妹看到了会恨你吗

她不敢

陈媃可笑的看着那人慌张的脸

陈媃:你可知当年你爸妈的感情是真的牛郎织女的故事也是真的,可是老天爷给了你妈妈让人艳羡的地位你的爸爸就一捡废品而生的废柴一个这样俩个身世地位完全不同的人根本不可能,结婚后你妈妈还妄想改变他可你爸爸如此的不争气,打架赌博什么都会,就是不知道什么叫上进 ,我还挺佩服你妈妈的明明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却甘愿跟着你爸吃苦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他攥着那枚父亲捡来的、磨得发亮的铜戒指,指节泛白。小时候总听妈妈讲,当年外公举着拐杖把她赶出家门,她攥着爸爸捡废品换来的糖,在桥洞下笑出了眼泪——那时妈妈总说,爱情能填平所有沟壑。

可后来呢?是爸爸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把皱巴巴的账单甩在妈妈新买的桌布上;是他赌输了钱,把妈妈陪嫁的金镯子偷偷当掉,换回来的钱第二天又输得精光。她见过妈妈偷偷抹泪时,腕上那道为拦爸爸打架留下的疤,像条丑陋的蜈蚣。

家里墙角堆着爸爸今天捡回来的纸壳,捆得歪歪扭扭。以前妈妈刚炖好的排骨汤在桌上冒着热气,却迟迟等不到人回来。他站在几人中间突然把戒指狠狠砸进垃圾桶,金属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窗外不知是谁手机传来的《天仙配》,唱词婉转,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原来牛郎织女的故事里,从来没说过,凡尘俗世的柴米油盐,会把爱情磨成一把钝刀。

沈则然:抱歉,我电话响了

陈媃:回去吧,我累了

沈则然:我送你吧

陈媃:你管好你手下的兵在和我说

沈则然:这是误会

韩毅泽:等等,谈谈

陈媃停下脚步

阁楼的木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韩毅泽推开门的瞬间,咸腥的风裹挟着涛声涌进来。她扶着斑驳的栏杆往下望,青灰色的屋顶连绵起伏,像被海浪舔过的礁石,而远处海天相接处,灰蓝色的浪正一层叠着一层扑过来,声音闷得像大地在呼吸。

韩毅泽:你听

韩毅泽的声音混在风里,她侧过头,看见他指尖指向那片跳动的蓝。浪撞在礁石上碎成白沫,声音突然炸开,又被风卷着往高处飘,竟真的像整片海都被装进了这方阁楼,每一声起伏都撞在耳膜上,震得她心口发颤。

暮色漫上来时,海声渐渐沉了下去,变成温柔的絮语。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捡来的海螺,贴在耳边能听见相似的嗡鸣,只是此刻这声音更辽阔,像要把那些堵在喉咙里的委屈,都一点点卷进浪里带走。

陈媃: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指腹还残留着刚才情急之下攥出的褶皱。晚风从阁楼缝隙钻进来,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远处的海浪声恰好漫过韩毅泽的话音,像给这句话裹了层潮湿的茧。

她抬头时,正看见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海浪声在那一刻变得格外清晰,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句承诺一起,被卷进了无边无际的蓝里。

陈媃:你的伤还疼吗,别旧伤没好就添新伤

韩毅泽:不会的我皮糙肉厚的

陈媃:那也要养好伤,你爸培养你你就不恨他吗?但今天这种事情是你这个做少帅必须要做的,你是在顾及谁,让我这个外人看笑话怕我误会你,大可不必想作什么就作你有理就不怕

韩毅泽:总之今天谢谢

韩毅泽:对了爷爷那件事我

陈媃:我知道,挺荒唐的,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的,更不会喜欢任何人你不用担心,你值得更好的

浪尖卷着碎光扑过来,又退下去,在沙滩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她望着那片不断重复涨落的海,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沙:“你看这浪,好像总在追什么,其实落下去还是原地。”

韩毅泽没接话,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来。橘子味的甜香漫开时,他忽然说

韩毅泽:我奶奶以前总说,人这辈子就像赶海,有时候以为捡了块没用的贝壳,说不定里面藏着珍珠。”

她含着糖没说话,看远处的船慢慢驶向雾里。海浪一遍遍拍打着礁石,好像在说:别急啊,谁知道以后会遇见什么呢。

韩毅泽:人这辈子能遇到很多人可遇不到一眼就喜欢的人

暮色把海染成了墨蓝色,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她踢着脚边的沙,沙粒从指缝漏下去,像抓不住的时间。

韩毅泽:“小时候在巷口见过一对老夫妻,“老爷爷每天推着轮椅带老奶奶看海,老奶奶眼神不好,总摸着老爷爷的手笑。后来才知道,他们年轻时第一次见面,老爷爷是修鞋的,老奶奶是来拿鞋的,就那一眼,老奶奶说‘这辈子就是他了’。”

韩毅泽往海里扔了块石头,涟漪一圈圈荡开

韩毅泽:朋友总说,一眼喜欢像打闪,看着突然,其实云层里早攒了好久的电。”

浪声哗哗的,像在应和。她望着天边最后一点霞光,突然觉得,或许不是遇不到,是急不得——就像海总要等潮来,花总要等春来,有些心动,总得等一阵风,把所有犹豫都吹开。

陈媃:你喜欢我

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弯腰去捡被风吹跑的糖纸时,耳根悄悄泛了红。远处的浪正拍打着礁石,声音大得像要把这句话吞下去。

等他直起身,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糖纸,橘子味的甜香还沾在指尖

韩毅泽:刚才那只海鸥

他突然指着天边,声音有点发紧

韩毅泽:它跟着那艘船飞了好久,你说,它是早就认准了,还是不知不觉就跟上了?”

远处的浪又一次漫上来,漫过两人脚边的沙。他没直接回答,可被风吹得发颤的睫毛,和那句藏在海浪声里的

韩毅泽:“我奶奶说,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却比任何答案都清楚,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她把贝壳转得指尖发烫,听韩毅泽数着那些零碎的相遇:第一次是在学校,遇见她抱着书本在和一个男孩说话;第二次是军营,久别重逢的喜悦第三次,就在这阁楼顶,

“才三次啊。”她轻声重复,海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浪又拍过来,这次带着细碎的星光。她望着他眼里跳动的海光,突然明白:有些人的相遇,不用算次数的。就像海浪遇见礁石,风遇见帆,一眼,就够往后的岁月慢慢说了。

陈媃移开目光道了声抱歉

你值得更好的,她在心里默念就算喜欢她……不……这是不能也不可能的事情

韩毅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人离开,而沈则然却是从头听到尾等她出来兴师问罪

沈则然:哎,那小子喜欢你

陈媃:我们不能,我先走了

沈则然:你要不就从了吧,反正你们一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正你小时候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陈媃:别和我提小时候,我和他情深缘浅缘尽于此则然哥我走

沈则然:你这丫头冥顽不灵,说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到自己身上这么有原则呢

(本章完)

相关推荐